第一百零五章先斩后奏
大抵是唱和声太过洪亮，也可能因为名号唬人，哄哄乱乱挡在堂中的人自发地让开一条道，院中的阳光顿时洒进来，娅卓就看见一片白光里，池疏影手扶腰刀，面色沉肃，身后带着二十名青云暗卫大步而来……
终于，来了……
她心底紧绷的弦猛然一松，池疏影踏入灵堂，就看见娅卓面容痛苦，捂着胸口倚在黑棺前，眼角含泪，缓缓倒下……
她一惊，“娅卓？”
英喀什被吓得哇哇大哭，扑在娅卓身上喊着姐姐姐姐。
“池小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紫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家小姐，和大人一样的病症，经不得刺激。可，可他们……”
紫娴气得发抖，怨毒的目光看了眼阿达木诸人——明晃晃逼宫的架势，不必多言，池疏影明白她什么意思。
“娅卓怎么样？”
池疏影问她，这是她眼下最忧心的事情。
“我看看。”苏隽走上前，示意池疏影稍安勿躁，看了娅卓面容，又半跪下摸了她的脉，才对池疏影道，“你别担心，已经没事了，移她去通风的地方休息片刻便能苏醒。”
池疏影松了口气。
“这里交给我，你们，”池疏影点了几个侍女，“抬你们小姐去后面休息，请位大夫来，旁人不得打扰。”
“是！”
紫娴是娅卓的大丫头，知道自家小姐与池二小姐感情好，这会儿对池疏影唯命是从，“奴婢带小公子下去。”
“不用。”池疏影抬手拦住，看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小泪包，叹了口气摸出帕子，擦掉他脸上的眼泪，“你已经六岁了，英喀什。”平时往来的信件里，娅卓时常提及她这个年幼的弟弟，因而池疏影对他并不陌生，耐下心对他讲，“你必须很快地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学会撑起刺史府，保护你的姐姐。勇敢坚强的男人是不可以哭鼻子的，明不明白？”
“这就是池二小姐，”想到英喀什没有见过池疏影，紫娴忙对他道，“大小姐常对你讲的、在桐州的表姐，小少爷记得吗？”
池疏影不擅长安慰小孩子，擦眼泪的动作并不算温柔，甚至称得上粗暴，三两下眼泪没擦干净，倒把小孩子细嫩的脸蛋儿擦出几道红痕。可英喀什听着她清清冷冷的语调，嗅见帕子上隐约的薄荷甜香，忽然的，就止住了眼泪。
“英喀什记得！”他重重地吸溜了下鼻涕，“姐姐说，如果表姐可以赶过来，我们就不会害怕坏人了！”小男孩握紧了拳头，仰头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发誓道，“疏影姐姐，英喀什要长大，要保护姐姐！”
“这才像话。”池疏影笑笑，轻拍两下软乎乎红扑扑的小脸，对紫娴道，“叫他跟着我长长见识，娅卓不能保护他一辈子。”
何况闹成这副模样，娅卓也未叫英喀什回避，大概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是。”
池疏影认真起来，很少能有人在她的注视下抗住压力。因而紫娴应了声是，便依照池疏影的吩咐，照看娅卓去了。
池疏影视阿达木一干人等于无物，有人不悦地端起架子，“池家丫头，你进府这么久，难道没有看到你的舅父们吗！”
“我池疏影嫡亲舅父唯有一人，更何况逝者为大。”池疏影自去取了香火，态度冷傲，甚至不曾转头看发话的人一眼，“我奉伯父与祖母之命吊唁甘州刺史，以子侄之礼拜祭舅父，受兄长之托探望娅卓表妹，旁的事情，容后再议。”
这些话用沉肃的语调说出来，可以精简成一句话，那就是——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娘等着！
啧，苏隽知道池疏影动怒了。也是，只怕她这股子邪火，从进城时就烧起来了，这会儿看见这位甘州大小姐竟被这帮人逼得发病气晕过去，哪儿能给他们留个体面？
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一众人被池疏影气得面皮涨红，悠哉悠哉地摇起扇子来，端的是世家公子好气度。若是池疏影被人逼到这地步，他也不会叫那人好过。好在，他想着，池疏影这鬼精灵又文武双全、彪悍起来土匪都怕的姑娘，大概也不会叫自己落到这样憋屈的境地。
人堆里有个满头扎着小辫子的瘦高男人面色不善地走出来，苏隽笑笑，抬手合了折扇正抵在他肩头，不轻不重的力道却不叫他再向跪在灵前祭拜的池疏影靠近一步——
“死者为尊，打搅池二小姐祭拜亡故尊长……”苏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合适吧？”
“你是何人？”瘦高男人倨傲地问。
“哦，本官倒是忘了，你们不认识我。”苏隽似乎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本官乃朝廷钦派正三品西北四州八县采访处置使，有访查西北民情、监察西北百官之责，亦有处置机宜、先斩后奏之权；换句话说，如一州刺史出缺，本官可在朝廷新刺史委任圣旨批复下达之前、任免代刺史，也可杀不服作乱之人——先斩后奏。”
阿达木等人闻言顿时一凛。
“原来是采访使苏大人。”阿达木换上笑脸迎来，“怪老夫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在下甘州……”
“本官陪池二小姐前来吊唁甘州刺史，”苏隽笑眯眯打断他的介绍，“至于你是谁，和我没关系。”
“……”
阿达木之人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苏隽无所谓，他眼里只看着池疏影。
正堂当中一口黑棺，之后设着香案灵位，两侧是白幡黑幕。
池疏影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三跪九叩，全子侄之礼。英喀什小小年纪却也懂事，小脸带着泪痕，一板一眼地向池疏影还礼。
苏隽心中暗赞，西北四州刺史的后辈他已见了三家，果然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提池疏影兄妹，便是今日所见的娅卓姐弟，也是有一番见识骨气的。
苏隽等池疏影规规矩矩地拜祭罢甘州刺史灵位，过去扶她胳膊起身。只一个装似不经意的小动作，与池疏影站在一起，向着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