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念头
因而,若哥哥真的死了,她必须要面对这个事实。
池疏影努力地回忆,她清楚地记得,是哥哥送她回到桐州的。他们遇上了沙暴,马匹和装着水和食物的行囊丢了,他们只能用腿脚往东边走;后来她实在走不动了,哥哥就把她背在背上走;再后来,哥哥也没力气了,就把衣服撕成布条将她绑在背上,带着她爬出的大漠……
她的记忆分明清晰,可现在却被证明都是幻觉;而最重要的一段,却恰恰在七年里反反复复的噩梦中混乱难辨真假……
如果哥哥死了……池疏影思索,意图从中寻出破绽证明这只是一场误会。比如为何七年后突然冒出一个暗桩来说哥哥早已身亡;比如为何一个马匪会把哥哥那半枚玉印藏了七年;比如为何她血洗三响寨却偏正有这一个马匪侥幸逃脱……但是,这个人是刘七爷,三响寨里少有能识文断字的“军师”……
所以这一切都可以完美地解释——
正因他捡到哥哥的玉印,认出“函锋营军”四字,意识到摊上了个麻烦人物,于是藏下玉印,从漠北跑到漠南,隐姓埋名做个打铁匠,甚至投靠甘州做个暗桩,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如果不是娅卓受她所托追查何桃儿而牵连出胡四娘、三响寨这一串事情,大概,她永远也不会再见到这半枚印……
所以哥哥……是真的不在了……
只要这一句话在脑海里闪一下,池疏影就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此刻不是缅怀哥哥的时候,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计划要筹谋,可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这一个念头在心底一遍遍回响,一刀一刀地剜她的心,每一个字都有千钧分量,压得她喘不上气,疼得她心如刀绞。
心疼的厉害。担心吵醒苏隽,池疏影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环抱住自己,弯下腰蜷着,想着这样,大概可以不要那么难受……
然而苏隽就算在沉睡中也依然警醒,哪怕池疏影并没有哭出声音,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仍是在池疏影被悲伤淹没的那一刻猛然惊醒。
苏隽看着池疏影缩成一团默默地流泪,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
“好了,”他明白怎么回事,耐心地温声说,“不要哭了,我现在就陪你去月牙潭?好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尤其苏隽这种世家贵族人家的孩子,安慰人的时候声音温润清朗,很能叫人信赖安心。
池疏影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她眸子很黑,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苏隽骤然为她眼里的阴沉一滞,“疏影?”不只是悲伤,这一刻,他读不懂池疏影眼中的情绪。
“苏隽……”池疏影轻悠悠地,似是叹息一样,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隽赶紧答应,“我在。”
池疏影愣了一会儿,突然被自己方才一瞬间升起的念头吓到——
她在想什么?她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认认真真地想,要不要像每一个痛失所爱的人那样大哭一场——在苏隽怀里。
池疏影赶紧抹了眼泪站起来,“对不起,还是吵到你了。”
她不想思考为何她会有这种念头,诚然她若能牢牢地抓住苏隽的心,嫁进献国公府,便可易如反掌地接近皇帝为哥哥报仇雪恨,可是……
可是什么?一瞬间池疏影又迷茫了,嫁给苏隽,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且不提池臻可借她入主节度使府、将西北完完全全变成她的助力,献国公府在京城盘根错杂的裙带关系也会传入她手中,她大可借此翻云覆雨,甚至……甚至为江氏将门一雪前耻,为哥哥正名也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呢?左右哥哥不在了,她不必再守护西北为哥哥谋一块安稳之地,为何不可以放手一搏?
苏隽发觉池疏影的眼光变了几变。他不知池疏影所想,只是担忧池疏影再像甘州那夜一样突然神志不清。毕竟凭他如何神机妙算,也不能猜到池疏影如此珍重的人会是被他皇帝姐夫灭门的江氏后人。
“疏影?你在想什么?”
池疏影却被他吓了一大跳,如避蛇蝎似的向后退了一大步,“你离我远些!”
苏隽就不敢动了。
池疏影揉着发疼的脑袋,半晌想起来,苏隽方才好像让步说现在就陪她去月牙潭。
“你睡你的觉去。”她头疼,语气也就不怎么客气,“月牙潭又不会跑,急什么?让我静一静想一想。”
她不可以这个样子见哥哥,哥哥一直教她,在外,她要做一个有魄力、有决断的人,不可以犹犹豫豫哭哭啼啼的。
“……”
哦,原来池二小姐也知道月牙潭不会跑啊……
苏隽突然被池疏影训了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合着急的是他?这是……她没事?
不知道刚刚被池疏影从头到脚计算了一遍能卖个几斤几两值多少钱的苏小公子觉得他是真不懂池二小姐,对她了解越深,却越不懂她。既然不懂……那就不懂吧,苏隽不担心这个,反正那个人是死的,他是活的,以后的日子还长。但是……
但是苏小公子突然好心疼好心疼自己……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怎么偏偏……他无语问苍天,偏偏少年慕艾情窦初开,就开在池疏影这个实心眼的姑娘身上了呢?对那个死人情深意重,对他却万分嫌弃,可他居然还甘之如饴……
苏隽几乎可以预见他日后的情路何等坎坷,觉得日后把池疏影娶回国公府、被问如何求到池疏影远嫁的时候……苏隽顿时觉得牙疼,打死不能说实话——绝对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