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名字
“你娘怀你兄妹时大夫说是一对男孩儿,你们祖父便定下一个臻字,一个疏字。谁想却是龙凤胎,女孩子叫池疏总是不好听,我便做主,替你加了一个影字。”
池言这么说,池疏影心里却是明白的。她出生前后,正是她那个混账爹闹着纳叶然进门最厉害的时候,整个府里都被他闹的乌烟瘴气,谁还有功夫想她的名字?虽说疏字取条达通畅之意是不错,可“池疏”的确不是个女孩儿的名字——
“谢谢伯父。”池疏影很诚挚地道谢,起码在阖府被她爹折腾的鸡飞狗跳的时候,替她想到这一层的,是这一位伯父。
池言却不是和她说名字的,“伯父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你若受了委屈,不要害怕,更不要委屈自己,告诉伯父,都有伯父替你做主。你……”他说的委婉,生怕池疏影听不明白似的,“明白吗?”
“伯父,您放心吧,疏影心里清楚。”池疏影笑着道,“我并没有委屈自己。”
池疏影明白池言指的是什么。梨山县里她几乎与苏隽同进同出,主持治疫配合的无比默契。再加上苏隽时不时咋呼几声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全梨山县城都把他俩当做一对儿金童玉女了。甚至出城以后,田九几个也不明里暗里叫她“女罗刹”了,态度尊敬许多。
“好,你们若是两情相悦,伯父就不多管了。”池言点头,“你这一去梨山县,把你爹娘也担心的不行,这两日若能抽出空,回去看看你爹娘。”
池疏影脸上的笑意明显一冷,低头喃喃地说,“我是死是活,他们才不放在心上呢。”
池清听了劝她,“疏影,二叔二婶真的很担心你。你不知道,你去敬州以后,二婶每日都要守在节度使府外,逢人问一问你的消息,这一日才能安心。”
“她问的是我哥吧?”
“臻哥儿是她孩子,难道你不是?”
“鬼知道呢。”
池疏影冷呵呵地笑,池清拿她没办法,气呼呼地用手指戳她额头。
“姐姐!”池疏影捂着头,嘟起嘴躲闪,不忘向池言告状,“伯父您看,姐姐又欺负我!”
池言轻咳一声,“清儿。”
池清应了一声是,放下手,却拿眼神暗里瞪她——
小妮子,还学会告状了?
池疏影不怕她,一副“伯父做主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叫池清好气又好笑。
池言是年逾不惑的人,连日操劳,精力大不如往日。又劝了池疏影婚姻大事还是要和父母交代一番的话,就让她姐妹两个各自回房休息了。
池疏影与池清回房,路上瞥见池老夫人的院子还亮着灯,池疏影脚步一顿。
池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头说,“方才席上你也没能同祖母说几句话,祖母最担心的就是你,去看看她吧。”
“嗯。”池疏影正有此意,辞别了池清,就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去。
月色染得庭院一地霜白,池疏影缓步走上台阶,听见屋子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
“祖母病了?”她进屋,看见池老夫人才服了药,屋里还弥漫着浓浓的苦味。
池老夫人叫她过来坐,口里说,“人老了,毛病就多,不碍事。”
她拉住池疏影的手,仔仔细细上下瞧了几遍,连声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老人的手,保养的再好,也不如年轻人的细嫩。池疏影低头看着这双干枯苍老的手,心里有心事,跪坐在池老夫人脚旁,低声喃喃地问,“祖母怪我么?”
“什么?”
“我没能守住……祖母,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接受苏隽,朝廷的那些赈济物资,原该顶住压力的……开了这个头,以后的事儿,都不好做了。可是……”池疏影心里矛盾更甚,愧疚更甚,啜泣说,“祖母,我撑不住……我该怎么办……”
“唉。”
重重一声叹息,池老夫人摸着池疏影头顶,安抚她,“不要后悔,丫头,你得看前面。祖母辈子啊,对的事不少,错的事也不少。良心坎儿迈不过去,一件件想来,一死谢罪都是该的。可那时候,也是我自个儿选的、做的,不是?是我于茗做事,我认,从来不悔。”
池老夫人也是一代枭雄,池疏影想着那句“以死谢罪”,她思索着,大概祖母这句话指的,就是她曾亲手毒死十多年养育之恩的义母于英老大人了吧。
她突然动了心思,抬头问,“祖母,能给我讲讲您和祖父的事吗?”
池老夫人笑了,“说你祖父啊,那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他……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池疏影的祖父池旭,生在西北最艰难的岁月来临前夕。
他堪堪记事的时候,正是西北与关东的宁国女帝林妍、海齐楚奕及松原妘氏正式结成联军驱逐犬狄的时候。那是连年的大混战,犬狄七部,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封国,各个都是硬骨头,一个一个啃过去,那全是豁出老底拼了命的打,粮食更要紧着军队供。西北原本就抵御犬狄多年不富裕,屡年增兵,良田荒芜,十室九空,最困难的时候,就连刚出月子的女人都扛了木棒上了前线。
池老夫人的父母,当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征兵去了关东。不止她父母,她曾祖父死在犬狄南侵的屠刀下,祖父死在抵御犬狄入侵西北的一场不知名战役中,父母尸骨无踪,她是被哥哥抚养到五岁的,后来哥哥也参了军,死在最后的兵变里,她就彻底成了孤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