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扎心
“今时不同往日。”池清坚定道,“西北必将开化。”
“开化?你看,这就是西北闭关的缘由。”池疏影听了笑的讽刺,“我也告诉姐姐一句,你失掉西北气节,投靠朝廷是与虎谋皮,但愿你运气好,莫把池氏带到京都轩家、北大营江氏那般可怜惨烈的下场。姐姐慢走,不送。”
池清失望至极,摇头道,“我开解不了你,池疏影,你好自为之。”
池疏影从窗子里看着池清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文萱,打水,焚香。”她轻声说,“他也快来了。”
得月楼一事,苏隽本不想立即找池疏影质询。是他需要冷静,也是他隐约有几分逃避——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然而有时候,他会恨自己的几分聪明。池疏影擅使连环计——不想,他一语成谶。
先是百姓里传起了何桃儿乃恶霸胡四娘与悍匪蔡勇私生女的传言,又有人说何记与关外马匪勾结,背地里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接着朝廷派来的赈灾粮草也在蛇口关被动了手脚,五十万石粮草中四十万石尽是麸皮沙粒,由此镇西北军中主战情绪高涨……今早,池臻并甘州特使、桐州审刑司、陈告司官吏前去何府,以在逃马匪胡四娘之女的罪名拘捕何桃儿收监……
一件接连一件,一拳重过一拳,叫人措手不及。
桐州内外已闹翻了天,节度使府属于池疏影的小书房里,却静暖和馨。梅瓶里插上新剪的红梅,茶炉里添上雪水,池疏影净手焚香,静候苏隽来访。
银丝碳烧的暖意洋洋,窄口高腰白瓷瓶里的红梅娇艳欲滴,池疏影临窗跪坐,素手调琴。铮铮琴音萧然,有股大漠里夕阳迟暮的悲慨决绝。
苏隽被文萱请进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池疏影。冬日里阳光明媚,分明是精简馨怡的房间,分明是精致妍丽的姑娘,分明是风雅高洁的曲乐,却横生出狰狞枯槁的意味。
一曲重毕,池疏影按停琴弦,“来了?”她惯常是眼睛带笑的,带着鲜妍的奕奕神采,说着带刺的话,“我还当你前几日就要来找我呢,没想到苏大人这般沉得住气。容我猜一猜,今儿是哪一件触了苏大人痛脚了?是关东来的赈济粮成了麸皮沙子,还是何桃儿收监待审?嗯?”
“池疏影!”尽管苏隽来之前告诉自己无数次,他不是来和池疏影吵架的,可池疏影这火上浇油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何况,他就是那个被三番四次算计陷害的人,“你想做什么!”
池疏影听了笑,“啧啧,怪不得你们和池清结盟呢,瞧这说的话都一个模样。我想做什么?我想叫你们朝廷鹰爪滚出我西北四州八县,”吐口的话直白的毫不客气,“难道苏大人看不明白?”
“所以你设计得月楼?”
“对呀。”池疏影落落大方地承认,“你说你采访处置使大人若能同何少东家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该多好,真是白费了我前阵子和你出双入对的两情相悦。”
池疏影为她的计策落空可惜不已,苏隽只觉脊背发寒。原本池疏影说她曾处处针对打压何记,想设宴向何桃儿致歉,请他陪她一同去。不想,若非侥幸有得月楼这一枚意外而得的暗子,他这个与池二小姐即将谈婚论嫁的采访使同何桃儿闹出**之事,朝廷与何记必名誉扫地——这计策并不高明,甚至称得上拙劣,然而作为接下来一连串连环厕前的开胃菜,酸爽酣辣,足以。
“自打苏大人入桐州以来,赠与我的一切物什都在此登记造册,”池疏影从桌下拿出一个本子,“您送来的东西着实不少,害我不得不另开了个厢房存放。有劳苏大人核对清查一遍带走,若有保管不当有损的,您列个单子出来给文萱,我照单赔偿。”
苏隽觉得他真不该来这一趟,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冷静自持。账册被他攥出深深的折痕,“这一日,”他面色阴沉,“你算计了多久?”
然而池疏影一点也不怕激怒已在极力控制着火气的苏隽,“从我对你有好脸色的那天起。”
“你有苦衷?”
“没有。”
“我不信。”
“苏大人这话着实好笑,您自个儿眼瞎,难道还怪得了我计高一筹?兵不厌诈。”
苏隽陡然暴怒,狠狠摔了账本,“池疏影!那你那我当什么!你眼里还有什么利用不得?”
池疏影挑眉冷冷地反问,“难道自始至终,你我不都是相互利用的么?”
“你……”
“东渠集,胡四娘是你的人。你在那绸缎庄闹事不过是为甩开庞二牛见胡四娘,胡四娘向我寻杀夫之仇,实乃你的授意,叫她探我底细,可对?我青云暗卫令遗失被你拾得,大概也是通过胡四娘转交何桃儿,再转至大姐手上试探我,可对?桐州城外你被追杀,佯装文弱由我一人应对众杀手刺客,还是探刺客底细,探我深浅,可对?及至后来,什么动情什么喜欢,你敢说不是因为我执掌青云暗卫?敢说不是因祖母属意我继承敬州?敢说不是因为只要我点头,敬州上下、桐州池臻、甘州娅卓,再无人能阻碍你收复西北吗!”
苏隽听着没有反驳,池疏影一桩桩一件件地清算,“苏大人,你我都是打小儿浸淫权术的,谁也别打量谁是傻子。逢场作戏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而今西北瘟疫已解,赈灾粮草已至,朝廷在西北暗桩已明,苏大人,你身上可还有分毫值得我利用的?没有,所以我想,我实在是没有陪你演下去的必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