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急召回京的,不止是池清,还有何桃儿。
很快车马上路,上千名禁军护送,前呼后拥的绵延数里。马车虽宽敞,行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也是摇摇晃晃颠簸的厉害。
何桃儿放下车帘,把目光放在了车里坐的四平八稳的池清的身上。
“我接到京里消息,听说你已经同云大人定了婚期?”
何桃儿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你们也算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还未道声恭喜,不知婚期定在何日?”
池清闻言面色不变,笑着温声说,“下月二十,在京里成亲。”
“这么快?”何桃儿一讶,随即又笑了,“感情我运气好,留在京里,还能讨杯喜酒喝。”
池清一下子就听出了何桃儿的言下之意。
“原以为朝廷不放心的只有我,”池清端坐看着她,“没想到,何大人也被召回了京城。何大人此番入京,是叙职,还是调任?”
“是啊。”何桃儿一叹,“我也没想到呢。这个时候把你我都调离西北,哪里再派熟知西北军政的人来?”
何桃儿接到圣旨的时候,险些以为圣旨发错了。胡四娘当即就骂朝廷一群酒囊饭袋脑子进了水,何桃儿只能安抚她,说什么陛下圣明自有主张……
可说实话,那些安抚胡四娘的话,何桃儿自己都不信!
那池臻几十万大军在尼舒山南麓虎视眈眈,说这时候不会趁火打劫,鬼信?
池清思忖着说,“我既被调离,朝廷就不会再委任云枫来西北。原州原来的那位云刺史回了松原,立誓余生不出流云城半步……难道又是苏家人?”
何桃儿露出抹玩味的笑意,“陛下最信任苏家和那一水儿的姻亲,犬狄这一次声势浩大,能调的,自然紧着往北大营战线上调,哪里会派干将来西北?”
池清摇头,直言不知。何桃儿又问池清道,“你再猜一猜,把你我调离西北的上疏,是谁提的。”
“苏笉?”
“只说对一半儿!”
何桃儿抚掌,“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把你调离西北是苏笉的提议,苏筝、苏隽、陈宪等人附议没什么可说的,可把我调离的上疏,却是东阁大学士冯温提的,太子冼马、户部侍郎、左都御史、太常寺卿等人附议!苏笉苏筝极力保我,却也没能争过这些人。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东阁大学士冯温……”苏笉皱起眉头沉吟,“那岂不是……苏笉的公爹?”
“可不是么。”何桃儿笑的前俯后仰,“儿媳和公公在朝廷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千古奇观了。”
何桃儿笑的花枝乱颤,池清却一点不觉得哪里可笑。这些人她不认识,却也知道这些官职后面是哪个人、什么分量。
一个人还能算老糊涂,两个人还能算鼠目寸光,可这七八位跺跺脚朝堂上就要抖三抖的人物都糊涂了?想想也不可能。
“你和他们有过节?”池清问。
“没有呀!”何桃儿抹了下眼角,哭笑不得,“我哪里能得罪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接你位子的是谁?”
“和你那边一样,还没有定下来,副职暂权。”
“也没说调你回京做什么?”
“和你一样啊。”何桃儿摊手,“急召回京,晾着。除了架空你我,我想不出别的缘由。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这般为难我?”
“召我回京,”池清慢声说,“我想他们召我回京,一是怕我勾结池臻,二是怕我趁乱拥兵自重再行自立。”
何桃儿敛了笑意,“所以你是说,他们怕我趁机自立?”
“天意难测,我不知道。”池清说的模棱两可,“可我却知道,你何记在西北根深蒂固,你母亲在大漠称王称霸,而你,掌握着与西域诸国所有的联系。若是我,我也怕你做个西域王。”
“左一句不知,右一句若是,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谨慎了。”何桃儿勾起抹复杂的微笑,反问,“你知道,我娘怎么说吗?”
“怎么说?”
何桃儿终于不笑了,她道,“我娘说啊,因为你我,掌控西北和西域的两个人,都是女子。就像当年她在大漠里,所有人都觉得女人好欺负,觉得女人天生就该服侍男人奶孩子。男人要在大漠称霸,只要打败最强的那个男人;而女人要立山头,就得打服大漠里所有的男人,一样。”
——所以,当年,她娘在漠北排行第二。好在,第一的是她爹,纵横大漠那么多年只输给了她娘,爱她母女、也被她娘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
无论出自怎样的因由,池清与何桃儿,在上千禁军的“护送”下,踏上了上京的路途。蛇口关上,池清最后回望西北,暮春里草长莺飞,蛇口关下的坡野上,草木格外的繁茂青葱。
自此东去,千山万水,关山难度。
池清出关东行,不知何年归期。而就在前一天,池疏影亲率十万先头部队,翻越过山峦,突袭原州北境——凼子镇!
池疏影在犬狄人的地盘上,随着犬狄可汗与粟末部四处征战,整整练了三年的兵!
三年征战,池疏影与西北军将士们在寒冬的冰天雪地里啃过雪碴子,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吞过生狼肉。曾经追剿反叛部落五天五夜奔袭不休,曾经亲率二十勇士深入敌营三进三出歼敌千人取敌将首级凯旋而归,也曾经二百残兵被八千大军围追堵截月余惨烈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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