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眼神落在楚琛手上,他手里紧握着个物件,男子手大,攥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丝玉色。可随着他方才抬手指墓碑的动作,一缕丝绦掉出来——
这一缕丝绦顿时抓住池疏影目光,橙红色的缨络不知洗过多少遍,略微发白,丝绒也显得有些毛糙。可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的缨络色泽艳丽,绳结精巧,是池疏影亲手打的缨络,是那被她深埋进墓中的、玉印上的缨络……
楚琛手里的,是许多年前,被池疏影深埋进墓穴的玉印……
池疏影心里酸涩发苦,鬼使神差地,她问,“为什么不……不早一点?为什么不早点见她?她一定等你等的很辛苦。”
“是啊,为什么不呢?”楚琛摇头苦笑,悔恨万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送她回家!不该留她自己……我该带着她,也不会……我连她长大了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可太危险。”楚琛的目光停在墓碑上,追忆着那遥远的时光,“我有仇家,不敢带她过亡命天涯的日子。她及笄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却朝不保夕还要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怎么能害她也整天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随你过这样的日子?”
“她愿意,我知道。但我不愿意,我不允许。”楚琛说,“她是最好的姑娘,会有很多优秀的公子少年爱慕她,不该被我耽误。应该有一个爱慕她的男人疼她护她宠她一辈子,可我连份安稳也没有,为何要耽误她?”
池疏影觉得眼睛酸涩,视线有些模糊,蹭了蹭眼角,“但是她爱你啊!”
“是啊,我也知道,我也爱她。”楚琛和池疏影的感情,纵然分别十五年,也从来没有染过分毫瑕疵,他追忆着说,“所以我不能让她跟我吃苦,不能让她苦等个没头。她嫁一个对她好的人,若我哪天死了,她也不知道,不伤心。我事成,她过的不好,我还可以迎娶她;过得好,我就能让她更好。”可惜……横生波折,事与愿违。
可惜了。
楚琛说罢就不再说话,深沉又温柔地看着墓碑,落进池疏影眼里,那眼神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像在月牙潭边,像大漠凉爽辽远的月夜里,像红柳林旁,像沙丘上,殷殷深情,任斗转星移不改,凭海枯石烂不换。
但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变的。此时他的眼里浸染了悲伤懊悔,蒙上了沧桑劫难。
池疏影泪盈于睫。
一股冲动一次次冲击着她心口,撞得她心里发疼。她好想扑过去抱着他大声喊一句哥哥,好想告诉他哥哥我是小影,哥哥你的小影没有死,她长成大姑娘了她就是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西北王……
是啊,她是西北王,是终于可以给哥哥一片安宁的不受朝廷威胁阴影的西北王,却也是担负了西北千万军民百姓生死的西北王……
不能冲动,不能感情用事,不能。
这时候,楚琛又说话了。
“你且回避片刻。”他深情的目光不转片刻地看着墓碑,话却对池疏影说,“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池疏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楚琛的这个“她”,指的是这一座空坟。
“……好。”池疏影几乎是落荒而逃,哑声说,“我先走了,就此别过。”
楚琛:……
谁方才说不分东西南北一道街也能迷路的?
但楚琛不觉得“嬴昊”与他有什么关系,路人而已,要走便走。是以楚琛只看了池疏影跑开的背影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对着墓碑低语——
“小影……”
清明时节,细雨霏霏。
杏花微雨沾湿衣裳,细细碎碎的低语在斜风细雨里送进耳朵,零碎的些许字眼,比雨丝还要细软轻绵……
“小影,哥哥想你了……”
池疏影掩面落荒而逃。
她走得很快,一口气跑出很远,两只手上被横生的杂草和灌木枝桠划出一道道渗着血珠的口子,她也恍然未觉。
终于听不到楚琛的声音了,池疏影噗通一声扑倒,心里疼的她颤抖不止,“哥哥,哥哥……”
莺啼婉转,空山寂寥。
池疏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天真地说——
“小影学好本事,以后保护哥哥!”
可她学成文武双全,楚琛还是杳无音讯;
池疏影想起很多年前,她暗自发誓——
将一个铁桶一般的西北紧紧攥在手里,与朝廷分庭抗礼,撑起一片天地!
可西北已然三分天下,她却不能信守诺言……
——“承继先祖意志,以光复前朝大业为任;不得存私心,存杂念;不得耽迷旧情,不得沉溺儿女私情;此生至死,不得再见先太子楚琛……”
不得再见,太子楚琛……
池疏影跪在微凉的春风里,抱着自己,哭的像个傻子。
不得再见……
不得再见……
不……不!
凭什么?
池疏影突然一怔,那是她的哥哥啊,她池疏影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不信因果轮回,不惧天地鬼神!
池疏影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原路飞奔而去。她好傻,哥哥就在眼前,她为什么不相认!哥哥那么伤心悲痛,她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没死啊!
然而草木幽深,墓碑前,已空无一人……
一瞬怅廖。
一对黄鹂站在掩映在草丛下的墓碑上,绿豆大的小眼咕噜咕噜转,你啄啄我,我叨叨你,嘁喳喳地蹦的欢快。
*首发更新..更q新更快广告少s
↓认准以下网址其他均为仿冒↓
(.laoqu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