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郡主轩玫,十六岁成婚后不出半年,丈夫战死北伐,立国也后未曾改嫁,孀居至今,已有九十岁高龄了。
这是一位威严的老太太。九十岁高龄,端坐在太师椅上,扶着龙头拐杖,端的是叱咤朝堂一生的前朝公主。
轩玫只淡淡扫了池疏影一眼,就道,“既是个姑娘家,就换了姑娘家的装扮再来说话。”
池疏影心里一惊,随即谦恭道,“是。情势所迫,疏影不得已男装示人,表姑祖母海涵。”
“嗯。”轩玫淡淡点头,吩咐道,“书碧,去拿我以前的衣裳给她。”
“是。”名唤书碧的女官颔首,“恭义郡主,请随奴婢来。”
书碧拿出的是郡主常服。
毕竟轩玫府上,除了她一个九十多的老太太,下面都是女官侍女,年轻姑娘的衣裳好找,却总不能让池疏影穿丫鬟的衣裳说话。好在她两个都算是郡主,轩玫放着几件年轻时候的郡主服制,池疏影换上倒不算违制。
换好衣裳,池疏影返回花厅,看见轩玫闭眼假寐。
池疏影忽然就想起了池老夫人。沐颜案发前,池疏影几次去见她,便是日光里,看见池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一串楠木佛珠,耷拉着眉眼,道一声佛号,拨一颗佛珠……
池老夫人年轻时候不信佛,后来宋嬷嬷私下对池疏影说,这念佛的习惯,是从那次西北瘟疫之后,她兄弟姐妹几个亲往疫区治疫才有的……
听见脚步声,轩玫抬抬眼皮,“愣什么?”
池疏影回神,抬步走过去浅笑道,“方才乍瞧见表姑祖母,恍惚间想起祖母了。”
轩玫闻言看她一眼,“于茗?”
这是池疏影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直呼池老夫人名讳,池疏影愣了下,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一位是她祖父的亲表姐,年纪比她祖父祖母还大了一轮……没毛病。
“……是。”
轩玫点点头,“不错。坐吧。”
“谢表姑祖母。”
书碧搬来椅子,池疏影就坐在轩玫下手。
“疏影冒昧打扰,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池疏影明白,面对轩玫这样的人,还是直话直说少磨叽时间的好。
果然轩玫接话,“为你爹娘?”
“是。”
“你倒是有胆气,敢露面见我。”
“我想,当年轩表舅一家出逃西北寻求祖父庇护的心情,与疏影此时,如出一辙。”
池疏影六年没有穿过女装,习惯了池臻的身份,言语举动里都透着逼人的英气。好在她穿的是郡主服制,相得益彰,倒是称出一身威仪气度。
年轻的姑娘眸光清亮,不卑不亢应对敏捷,轩玫心里暗道声好,心里又满意几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是个有孝心的。”
池疏影微微低头,言道人伦常情,不敢称功。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本事不小,西北称王,姑母表弟三代做不成的事,竟叫你办到了。”
轩玫的话令池疏影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夸她还是警告她。
池疏影只垂首听着,接着又听轩玫道,“你有本事是好事。记得,本事越大,越不可失你本心。凡成大事者,必以仁立。”
池疏影心头一震,猛然抬头——
“表姑祖母?”
轩玫犹自说着,“当年,我皇太祖父失都,皇祖父失道,皇父失德,是以江山倾颓,前朝覆灭;舅父舅母仁义立心、立身、立国,是以大宁一统,海内归心。你西北称王,凭巧智,恃霸道,立一隅王霸可,立一世霸业也可,然威望四海不可,立千秋功业——不可。”
池疏影听懂了,老郡主这是……这是教她称帝啊!
叱咤几十年朝堂的老郡主,脸上每一条皱纹沟壑都是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池疏影越发觉得这位九十多岁的老祖宗深不可测,颔首越发地恭敬,“是,疏影谨记。”
“你且在我府上住下。”轩玫终于不再说她的惊世骇俗之语,自言自语道,“论起来,顺昌侯是我表侄儿。唉人老了,念旧。过几日,瞧瞧他们夫妻去……”
……
轩玫要做什么,朝廷上下,包括皇帝本人都不敢反对一句的。
她只派女官去宫里报备了声,两天后,带着作侍女打扮的池疏影,堂而皇之地就无视层层守卫,登访顺昌侯府。
——准确来说,池询侯爵被夺,这里已经不是顺昌侯府了。匾额被摘下,大门上空空如也,这里,是被禁军严密把守的罪臣宅邸。
果然守备森严,莫说院子里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便是后宅,池疏影扫了一眼,连端茶送水的丫鬟,大约也都是练家子。
——这若是她被门前那三五个整日聊天晒太阳的懒散衙役迷惑了,贸贸然带人来劫,只怕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一路都跟着轩玫,池疏影一步没有多走。轩玫也不过在暖阁里与池询夫妻俩说了几句话,大抵问一问陈年旧事,感叹一番,只坐了小半个时辰,老人家就道乏累,回了兴安郡主府。
从头到尾,池疏影一句话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又跟在轩玫后面,走了。
——不需要她说话,池询面前一露脸,相信池询需要知道的消息,都可以看明白了。
回到府上,九十多的老人叫来了池疏影。
书丹替轩玫着捶腿,瞧见池疏影进来,识趣地给池疏影搬来椅子,就领着小丫鬟们悄然鱼贯退下。
假寐歇神的轩玫睁眼,问,“瞧清楚了?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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