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悠头痛的揉了揉脑袋.凭他多年对顾长卿的了解,知道刚才那些已经可以气死人的话根本就不是重点,要到的一万两也不是重点。
那更像是亮山门,先让萧家人看看他有多少能耐,顺便也让秦小姐安心把事情交给自己处理。
果然秦小姐看到他的表演心情很好,好到甚至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这个动作虽然简单而常见,却是她进厅堂后施礼外的唯一一次动作。
宁长悠长叹一口气,既然顾长卿大包大揽担下了接下来的所有戏份,自己没道理不坐享其成。他最后看了一眼苏璟,在发现苏璟也在看他以后,终于安心做起了一个看客。
顾长卿是准备趁胜追击的。
他起身走到厅堂正中,双手背后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我记得当年萧老太爷一开始是想收秦小姐做义女,但后来改成收做孙媳。”
这个说法真假并不重要,反正除非躺在地下的萧老太爷跳起来否认,否则没人敢说当初他没有这个想法。
“不过说到底还是差了一个形式,但是虽然形式不在,感情在啊!老太爷当初肯定给秦小姐准备了嫁妆。只是他老人家去世太早,也不知道那些嫁妆还在不在。”
若说前面的话是铺垫,后面话就是重点。
但这还不算完,吃饭要吃饱,说话要说死。
这两句话,是冲着当初确实有收秦小姐做义女的想法,但这不是没收么。
这不是没收么?
萧老太太心中嘀咕,若说收了准备嫁妆这说的过去,没收为什么要准备嫁妆?
“唉,其实也不是萧老太爷不愿意收这个义女,主要是他太喜欢秦小姐了,喜欢到把自己最喜欢的孙子相给她做相公。但这样以来,就不能收作义女了。”
“要不然义女娶了亲孙子,她是应该叫自己义父还是祖父,亲孙子是应该叫自己丈人还是叫祖父?”
两句话分开来看都很可笑,但是合起来看却十分合理。
义女的地位虽然高,那也不能入族谱不算本家人。而孙媳妇虽然辈分低了一点,但在死后却能入族庙受后人烟火的。
若是为秦小姐的未来考虑,做义女带来的好处显然不如做孙媳妇来的多。而当年萧老太爷都愿意让孙子和她定亲,说明对她的重视和喜爱超过了义女的范畴。
但是整个推论的前提,是他当年是真心诚意想让孙子和秦小姐订婚而不是因为一时醉酒。
这一点萧老太太显然不能接受,她准备反驳。
“母亲,那封信。”萧大太太突然开口。
她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还有一封信!
既然你顾长卿觉得我丈夫当年对秦嫃嫃是费尽心思的宠爱,那他在这封信里面已经对其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死者为大,你从头到尾都拿我丈夫当年的做法来压我,但那也只是你的推断你的一面之词。如今我有先夫遗言在手,难道还要以你在这胡搅蛮缠为准?
此时的萧老太太已经完全不在意信里面是否会有任何会让自己反悔的事情。
木已成舟事已定局,将要面对的最坏局面不过于面前如此。
被人拿捏着威胁,不但得了钱还得了名,不但得了名还挟了情!这太不像话了!
她握了握拳头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拆开被搁置在案几上良久的信。
厅堂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默,这是在顾长卿等人到了以后的第一次沉默,它持续时间之长波及范围之广让人如坐针毡。
“小姐,老太太的脸色好难看。”青青悄悄说道。
秦小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端详着脸色铁青的萧老太太。
脸色确实很难看,但是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暂时看不出来。
顾长卿已经施施然回到位置坐下。
一击不中就要养精蓄锐,就算这个理由达不到目的也没有关系,他已经准备好更多的理由和借口,一定要让萧家好好的大出血。
宁长悠看着又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顾长卿,无奈的摇头。
他并不觉得信里面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劲爆消息——比如说当年事情的真相。
因为他的怀里还有一封信。
张强托人转交给他一共两份信,说好若是秦小姐决定反悔就交署名爱妻亲启的信,若是秦小姐决定践诺则交子房绝笔这封信。
萧老太爷,名衍,字子房。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在见到秦小姐问过话以后,才愿意交出这封信。
若说有什么当年事情真相,他宁可相信会写在仍在自己手上的信里。毕竟既然萧老太爷当年都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又怎么会在多年之后对方悔婚之时将真相告知?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接了多么烫手的一个山芋,也不清楚为什么张老太爷执意要自己做这件事。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因为自己是个闲人,还是个贵人。
自己是个闲人,所以可以来管这种闲事,自己又是个贵人,自己管的起这份闲事。
而像顾长卿那样的,虽然是个闲人却身份不够,当然就做不得信使这种事情。
更何况,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原本应该是闲人贵人的高后,做着一些不省心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苏璟,发现后者也正在观察他。这是今天两个人第二次目光相遇,每一次都出现在他犹豫要不要插手这件事情的时候。
这让他再次沉默了下来,继续扮演好看客的角色。
萧老太太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红再变白,最后停在白上不再变化。她再次闭上双眼平息怒气,这已经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需要闭上双眼平息心情。
萧大太太担忧的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后眼泪潸然而下。
“…为何要退婚?为何要不甘心?为何要回京?”
“…我知道要是当初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萧家早就垮了。你对萧家的恩情,早已经写在了祖庙的祖训上,我此生也难忘。”
“…家中的事,我从来不闻不问,一切由你做主。只有两件事情,离京和云卓的亲事,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做成的。你若记得咱俩的情分,就听我这一次。”
“…人死如灯灭,我管不了你。你要真容不下她,就收她为义女,给她找一个容身之所,让她安安静静过。至于回京的事,萧家是由你撑起来的,就算毁在你手上,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萧大太太可以想象公公如何在垂死之际,用颤抖的手写下这封信。而为了这封信能够得到妥善的保管,在恰当的时机拿出来劝服妻子,他不得不将信送去千里之外的张家。
信中的一言一语,从一开始的厉声质问,到最后的无可奈何,萧大太太仿佛看到公公垂死之际的担忧,担心事情最终会如自己所愿而发生,却知道最终改变不了妻子已经做下的决定。只是他为了自己毕生的心愿,仍然要一试,用两个人一生的情分做赌注!
可是萧老太爷还是赌输了。不是输给了萧老太太,而是输给了命运,输给了圣旨,输给了他曾经千辛万苦扶植起来的朝廷。
如今这退婚之事,已经不是萧家所能左右。高后的一道圣旨,早就已经完完整整的做好了整个决定。
他要离开京城是怕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剧发生,但正因为当年的急流勇退谓之知机才让全家今日不得不重新踏上回京成为走狗的路。
这一点,怕是他当年没有想到的。
萧大太太百感交集,萧老太太却是恢复一脸平静。
她没有时间去感触去回忆去哭泣,她还要面对一直虎视眈眈的顾长卿。
顾长卿这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中了!
有些时候,胡搅蛮缠能够成功,除了需要靠一点勇气,还需要靠一点运气。
当然她也可以推说信中没有说过义女的事,但是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打脸?
毕竟这封信经过太多人手又在张家保存多年,就算宁长悠和张老太爷都是正人君子不曾提前私拆,谁又能说在八年没有一个人动过这封信。
义女的说法,不管是他撞的,还是确实外面有传言,只要这封信中有提,她就不能冒着这个险去否认。
就像媒人的这个说法。
其实媒人的说法就是个屁,可是只要她敢否认顾长卿就敢掏出起居注。金口玉言白纸黑字,到时候难堪的是她。
生意人,到了她这个年纪,不敢赌,不能赌。
其实这样也不是不行,既然自己悲天悯人帮助秦小姐的传言要做成真的,那不如再加点筹码,以钱换名,给她备一份嫁妆,让正面的舆论更多一些,彻底将反面的舆论压下去,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钱财而已,身外之物。等萧家重新回到了京城,拿回了丹书铁券,能得到的荣誉,绝对比付出的钱财要多。
士农工商,商为末等,从商到士,自己到死也能够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了!#####这是顾长卿和萧老太太第一回合的较量,谁输谁赢已经很见分晓了。其实当年的事情很简单,现在的处理也很容易,只是萧老太太想的太多,所以简单的事情生生的复杂化了。说到底,拉不下面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