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太太想起,她和丈夫筹集军需送往前线,为萧家赚下封官进爵的机会。
如今,丈夫不在了。
她的孙子给高后出谋划策,一定也能够再让萧家封官进爵,重新成为长安城中的贵族。
厅堂上的众人在等待萧老太太的态度,顾长卿看到她渐渐缓和的脸色心中大喜。
成了!
“好,我答应你。”萧老太太说道,“不过我要求立下文书,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我萧家和秦小姐再无瓜葛。义父义女的说法不得再提。”
“好,”顾长卿一拍大腿,“萧老太太果然爽快,不亏是当年名镇关中的蒋家人。”
这话讽刺的意味十足。
宁长悠轻咳了一声打断顾长卿的跃跃欲试,“这件事是不是得征求一下秦小姐的意见。”
毕竟是人家的亲事人家的嫁妆人家的义父,你不问问就自己做决定是不是太鲁莽草率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秦小姐含笑施礼,“但凭媒人谋划。”
婚约,对方认的时候,就是个契约,对方不认的时候,只是一张废纸。既然是废纸,能换点钱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也是她一开始打算的,现在有人愿意冲出来帮忙,那简直太好不过了。
虽然对方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对方用的手段不够直接,但是只要结果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偶尔过程曲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一点上,秦小姐和萧老太太的观点是一样的。
只要达到了自己目的,有些东西是完全根本不必在意。
“顾公子,既然秦小姐让你做主,那你就说个数吧。”
萧老太太不想再墨迹下去。
反正只是要钱,给你就是了。只要你别再出幺蛾子,你要多少钱都给你!
“好!我打听过,萧家大小姐当年嫁给岭南侯王家,明面上的嫁妆总共是一百二十抬外加银票一万两。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我不要,只要一共两万两。”
“胡说,一百二十抬怎么可能折合成一万两。”
萧云燕把脑袋藏在萧大太太身后。
“单纯一百二十抬,当然值不了一万两。加上萧家小姐的名声总值一万两了吧”?
确实这样说起来的话,报价很中肯,没有信口开河。
宁长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这个报价虽然很中肯,但是标准有些太高了。人家萧大小姐嫁过去是未来的侯夫人,现在秦小姐会嫁给谁还不一定呢。
“长悠,你要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水。萧家再穷,媒人茶还是供应的起的,不用一直咳嗽。”
“你好好说话。我的那份媒人钱也算给你。”
媒人钱…这下倒是换成顾长卿目瞪口呆。
“唉,假正经也会开玩笑了?”
宁长悠从一开始就要么摆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要么只会无奈的摇头笑。
原本这倒也符合外界对他的表述,但是在顾长卿真性情的对比下,就特别像一个故弄玄虚的假正经。
范玉堂和魏勇率先憋不住笑,两个人往后一仰东倒西歪,贺修和苏璟随即也低下头克制自己的笑意。
“小王爷,你的话还不如我三哥的话听着顺耳呢。”
这阵笑声甚至感染了坐在对面的秦小姐和青青,青青低着头笑的直耸肩膀,秦小姐的脸上也似乎有憋不住的笑。
当事人宁长悠原本该恼,看见众人笑的那么欢乐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恼,三两下之间也跟着笑了起来。
和客座这边的欢笑一片相比,主座这边则陷入了一片寂静。当然这也不是不正常现象,事实上从顾长卿一行人来了以后,屋子里一直经常都是这个状态。
萧家的人要么安安静静,要么怒气冲冲,作为客人的这一边则是嘻嘻哈哈,茶水吃食不断。
“母亲,”萧大太太低声说道,“家中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银。”
萧老太太今天被气了太多回,这个时候倒不生气了。
两万两的银票看着似乎很多,但是对于家大业大的萧家来说仍然不足以撼动根本。
“去安排下,把铺子里的钱调过来,凑出数,换成银票。等官府的人来了以后,让他们立下字据。”
萧大太太有些为难但不敢反驳,只好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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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闹哄哄乱糟糟的正厅渐渐安静了下来。
其实虽然在座的人很多,但是制造噪音的总是那么几个人——顾长卿和他的几个兄弟。
顾长卿拉着几个月不见的宁长悠问东问西谈天说地,范玉堂和魏勇两个人则配合着插科打诨;贺修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边喝茶,落单的苏璟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秦小姐看着这一副众生相,注意力集中在落单沉默的苏璟身上。
其实要说起来,她和苏璟是旧相识。
记得那个时候的苏璟并不是个沉默的人。那时候他虽然话不多却很热心肠,几次三番偷偷求自己帮忙救治周氏,也就是如今的高后。
后来褒娘生下秦嫃嫃,他也偷偷央求自己让他看一眼,并说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照顾她长大,不让她和他一样成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孩子。
最后自己自刎之前,也是他匆匆忙忙跌跌撞撞抱着秦嫃嫃来劝自己,让自己临死一眼一眼留魂,才有今日重活一回的机遇。
不知道在那以后的他,是遭遇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冷漠的样子。
秦小姐心里想着,一时间视线就不曾收回。
“秦小姐,”苏璟说道,“你有话想跟我说?”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微皱的眉头透露了他心中的不耐烦。
苏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事实上他为了把顾长卿的高声调笑盖过去,刻意调高了嗓音。
这一下全场鸦雀无声,不仅顾长卿拉着宁长悠朝着秦小姐看过来,以萧家老太太为首的众位太太小姐也将视线集中在两人之间。
秦小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回礼道歉以后沉默不语。
场面有些尴尬,原本无精打采的青青直起身子,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姐。
这些年秦小姐不太出门见人,更是很少和人交谈,如今突然被人问的尴尬,不知道会不会脸上挂不住。
宁长悠神色不变,手肘却突然碰了碰顾长卿。
顾长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打破沉默。
“秦小姐,”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既然你宁长悠要让我帮忙解围,总要付出一点代价。比如说代替对方成为话题的中心。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宁长悠就头疼的扶额恨不得尿遁。他怎么就忘了顾长卿这个间歇性斤斤计较的性子!
秦小姐脸上露出笑容,“你想问我当年为什么要追你和宁公子?”
顾长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眼睛的余光剐了宁长悠一眼,对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很满意。
秦小姐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宁长悠的举动,心中感激决定给宁长悠解这个围。
“其实我已经忘了。”
这个说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追着两个人满院子跑的秦嫃嫃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偶尔还是会做一些傻事。
“其实就算放到现在,有些时候做有些事,仍然只是凭着感觉去做,没有道理可讲。比方说你是我的媒人。”
严格来说,当年顾长卿还是个不到十岁的黄口小儿,当时在场的王公大臣那么多,不管怎么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
而他今天来做这个媒人应这个承诺,一方面是因为所谓的君子之诺,一方面也肯定有他心血来潮的原因。
“不,我不是心血来潮。”顾长卿脸上的笑容淡淡,声音暗哑低沉,“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很像。”
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不懂突然一本正经的顾长卿是怎么回事。
“你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只不过我是被迫困在京城,你是被迫困在萧家。”
“当初你被定下婚约,我就在猜想你是否自愿。所以刚才听说你主动要退婚,其实我心底挺搞兴的。”
顾长卿的这一习话说的有些羞涩,但是大概这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什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要是君子又怎么会有混世魔王的称号。我只是因为想确实听你回答,到底你多年来被困在萧家是否后悔?”
厅堂里的沉默还在继续,萧老太太第一次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在此之前,虽然她已经听秦小姐亲口说要退婚,却一直都觉得这是对方在看清如今形式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毕竟萧家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她和萧家还有瓜葛,她下半辈子就能做到衣食无忧。
她从来没有想过,秦嫃嫃会不会其实并不在乎萧家这棵树,只是多年以来一直离不开而已。
“萧老太太,我有一个条件,”秦小姐突然说道。
这句话打断屋子里的沉默,也打断了萧老太太的沉思。
“我想给萧老太爷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