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每个人的定义
顾长卿看着秦小姐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戚戚之色,随即又有深沉到让他抓不住的感动和痛苦。这样的反应应该说是在他预料之内的,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又让始料未及。
毕竟面前这个女子和他从前接触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她的脸上似乎除了笑,从未出现过其他表情。
但是现在这个只会笑的姑娘似乎快被自己弄哭了。
顾长卿让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朝着宁长悠求救,结果发现后者正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他示意宁长悠开口劝劝,但是宁长悠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常把人弄的哭笑不得的顾长卿都不知道怎么办,他这个几乎不和女子接触的人更不知道了。
两个人又齐齐望向贺修,才发现一旁的贺修正在假装睡着。
这下好了,对面的美人要哭了,这边的相劝公子却没有就位。
“青青!”
一直躲在宁长悠身后的阿杜突然轻声喊道,声音实在太小,小到宁长悠都差点没听清楚。
“青青!”
顾长卿反应过来起身朝外狂奔。
“走,我们去看看晚饭!”
青青正跟秦小姐身后百无聊赖的抓头发,听见这句话根本没注意秦小姐的反映,直接站起身丢下一句“好”,就跟在顾长卿身后跑出院子。
这小子,把人惹哭了想金蝉脱壳!
宁长悠难得恨得牙痒痒,但以他的性格却做不出跟着去厨房,只好直挺挺在原地如坐针毡。
没有了顾长卿和青青的院子,重新恢复到一开始的宁静。除了偶尔吹过的呼呼风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这样状态下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宁长悠刚才的紧张无措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消失,他的心跳终于放缓,僵硬的肌肉却开始发酸。
放在双方中间的碳盆已经有些凉,宁长悠几次制止要起身加火的阿勤,深怕任何轻微的动作影响到对面女子的发泄情绪。
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多心。
秦小姐从刚才开始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不让人看到眼中更浓厚的情绪。
如今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妥,除去少了惯常有的笑容之外,表情和安静睡着的状态是一样的。
当然宁长悠并没有见过她睡着的样子,他没有观察过任何人睡着的状态,不过他记得顾长卿说起,说自己睡着的时候总是紧皱着眉头,和旁人那神情舒展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的思绪飞的很远,想起小时候和顾长卿一起的趣事。
两个人从小关系就好,而他也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小时候只要和他呆在一起,顾长卿总是能够安安分分坐上半天。
这也是高后为什么多年来都会同意顾长卿每年和他回藩国的原因,只是最近几年因为他实在闹的不像样子,这个惯例才被取消。
“公子!”
阿勤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宁长悠的衣角,惊的他突然收回思绪,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秦小姐正淡淡的注视自己。
秦小姐的脸上已经重新带上了笑容,这种笑容深可见底甚至印入眼眶,而不是像过去的很多时候那样,明明看到她在笑,眼中却是一片平淡。
“困了?”
秦小姐打趣问道。
宁长悠突然有一种被抓包了的错觉,暗自愧疚竟然深陷往事不能自拔。
“不是,走神了。”
秦小姐脸上笑容扩大,她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刚才也走神了。”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旁装睡的贺修假装猛然惊醒,脸上带笑连连道歉。
其他人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也由着他以仪态不整的理由告辞。
“辛苦你了。”
秦小姐说道。
“要是没有你,怕是接下来的局面会更难看。”
贺修哈哈笑了一声告辞。
他来的时候没有带随从,走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由着风雪一吹,看着特别形单影只。
“他也是个可怜人。”
秦小姐自言自语。
“什么?”
秦小姐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的。
廊下再次恢复到一片沉默当中,阿勤终于得到允许去将碳盆换成新的,宁长悠也得以找到借口打破沉默的气氛。
“其实,他刚才说的挺好的。”
秦小姐突然说道。
宁长悠诧异。
这是在说谁?顾长卿,还是贺修?
“我相信他是个君子,只也相信你们确实是真心为我好。”
哦,你是说这个。
顾长卿当然是个君子。只是这个君子走的不是寻常君子会走的路。
宁长悠点头,思索着该怎么将顾长卿夸一夸好完美的将话题接下去。
“但是他的做法我并不是很看好。”
唉,话题又转开了?
宁长悠抬头看着秦小姐,看清以后又收回视线,心里暗暗的发笑,觉得自己真是没习惯,没习惯秦小姐从不在脸上表露情绪。
这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不同,他自问不是一个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但是该有的情绪总会在脸上出现。
但是秦小姐并不在意这些,她是个即便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一个人也能够将话题继续下去的人。
“这太冒险了。”
秦小姐说道。
“虽然他是自愿的,我总是不想你们为我做那么多。”
宁长悠依旧没说话。他要说的东西对方都懂,他不想说的东西对方都知道。
“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瞧瞧,这不就猜到了。
宁长悠点了点头,他想想法确实是和秦小姐一样的,总觉得这样的做法似乎太过出格,报复的心态太强,强到旁人评价的时候一定会用上睚眦必报这四个字。
“只不过有些时候也是难免的。毕竟他不是我,他能为我做的只有那么多。”
宁长悠被绕的有些糊涂,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赞同不看好他的做法,但是却同意并且理解对方那么做?
“是啊,他不是你我。他是个强者,不退则进,和你我不一样。所以要不就是将对方一击毙命,要不就是被人打的节节败退。以进为退这种事情,在他的人生字典是不会存在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长悠总算明白秦小姐的意思。
她这是在换位,站在顾长卿的位置上,站在萧家的位置上,思考着这一场与流言相关与名誉互补的战争。
“这确实是一场战争,若是他输了,不仅我的名誉从此不保,他顾长卿他整个顾家在京中在朝廷的地位怕也是保不住。”
宁长悠一阵沉默,说到底他确实没有想过那么多。
“我不习惯这些事情。”
他只好这么做出自己的解释。
秦小姐点头表示理解。
对于宁长悠这个半生都沉湎于六艺,以此淡化自身病痛和寿数难长对自己影响的人来说,这些旁人的事,家族和利益的事,确实不是他能够担心的。
“自从我父王决定自请削藩并入朝廷,这些事我们就几乎不关心。”
宁长悠为自己解释,秦小姐也跟着帮忙。
“你和他不一样。我的事对他来说,不仅是君子相帮,还是为自己证明。”
当年高皇帝和手下五位将军击掌为誓,约定一甲子为期,以长子入京为质子作为条件,高官厚禄为诱惑,让他们为自己的江山镇守边疆。
当时进京的五个质子之中,只有顾长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高皇帝的宠爱和关注,也只有顾长卿时至今日虽然声名狼藉却没有玩物丧志。
“每个人都有缺点和优点,这样的人才会让人既尊重又提防,既怀疑又信赖。你也是,我也是。”
宁长悠点头,他优点和弱点是同一个,那就是完美出身带给他的累赘。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秦小姐安慰说道。
,“你看我也是。我虽然出身贫寒,却曾经差点成为丰城萧家的掌家媳妇,但若是仔细说起来,这个出身和这段婚约也是我最大的弱点。毕竟百年之后,任何人说起我的时候,都将在我秦嫃嫃的名字之前冠上一个定语。”
“那个曾被称作天煞孤星的女人?”
宁长悠试探接话。
秦小姐笑吟吟的点头。
“对,当初还成为了萧大公子萧云卓的未婚妻。”
这个定语实在是不好听,宁长悠无奈的笑,笑过以后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刚才说的是秦小姐,那他呢?
要是给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做个总结,最后任由后人评说,说话并没有比它好听一点。
“那个曾经是高皇帝最宠爱弟弟的嫡长子,却因为身体太差导致赵国自请削藩。”
宁长悠说完,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小姐。
“我倒真没想到我会被人这样定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