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抬手给宁长菊续上一杯茶。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周围的莺莺燕燕中倒也合适。
但合适的其实气氛，还是他未开口时候的气氛。
“我没有说谎。”他说道，“丰城确实有一个神医，能不能起死回生我不知道，但是她确实会看病。”
会看病的应该是大夫，但是不一定是神医，当然神医也不一定能够起死回生。
这一点宁长菊明白，真正长期受着病痛折磨的人都明白。
看病这种东西，除了讲一些技术，更讲一些缘分。
若是和你有缘，就能看的好你的病。
若是跟你没有缘，就算他是再被传诵神奇的大夫，最终开出的方子都对你无效。
不过既然是神医，总有治好人的案例吧？
“没有，我没有听说过她治好了谁，只听说有人吃了她开的药以后死了。”
这什么意思？别说是神医，就算是普通大夫也不至于开的药能吃死人吧，能把人吃死的，那不是神医是庸医！
“不，神医是我说的，不是她说的。她只说了，她会看病。”
苏璟斯条慢理喝了口茶，满意的点头后看向宁长菊。
“怎么？你不信？”
照他刚才说的，是个人都不会信！
“我不信。”
宁长菊说道，神情倨傲。
他断定苏璟在消遣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大概还不够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苏璟从不骗人。”
你是不骗人，但是你消遣人。
苏璟难得露出笑容。
“我也没有消遣你的意思。你跟我的关系，我还不至于去消遣你，要消遣人，我有更多的选择。”
宁长菊盯着他脸上的笑，恨不得撕了去。
苏璟不是个爱笑的人，据说能看见他笑的人寥寥无几。
但是这个笑容并没有让宁长菊感觉荣幸，反而有种被无视的感觉。
他很生气，伸手去摸一旁的拐杖。
随侍连忙过来帮忙，却看见自己主子的手被苏璟一把按住。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
苏璟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确实不知道她能不能治好你，但她确实是个神医，因为你最讨厌的那个人，说她是神医。”
随侍上前一步要动手，宁长菊皱着眉头转头示意他退下，重新看向苏璟。
“谁？”
苏璟施施然的开口。
“宁长悠。”
“你知道我问的是神医是谁！”
苏璟抬头看他，端起茶一饮而尽。
“秦嫃嫃！”
说罢他直接起身，再不看宁长菊，甚至没有施礼，转身朝另外方向走去。
“主子。”
刚退到一旁的随侍往前走了一步，静静的等待宁长菊的吩咐。
此时的宁长菊最不需要的却是别人的打扰。
他挥手让随侍退到一边，看着对面被一饮而尽以后随意丢在案几上的茶盏，心里在确定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能性。
秦嫃嫃？秦小姐！
宁长菊在嘴边回味这个名字，从怀中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摇晃了几下。
“秦嫃嫃！”
他笑道。
“这倒是个新鲜事！”
————————
秦小姐和宁长悠准备分开走。
两人虽然坦坦荡荡走在青天百日之下，但在如此暧昧的百花宴上，若是在一起呆的太久，难免会被指指点点。
两人在湖的尽头分开，秦小姐看着面前已经没有前进的路，转过头看着宁长悠。
“你信吗？认识你以后的日子，我过的比之前的都要开心。”
话说的很轻，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宁长悠心上。
“我也很开心。”
他说道，又在心中默念：比我过去这些年加起来都开心。
秦小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转身看着湖面上的轻舟。
百花宴的湖很长水很宽，水很深鱼很多，最适合在上面泛舟。
几个平日里作风就放的女子此时正三三两两在扁舟里，由着艄女轻轻划着桨在湖中游荡。
这几个姑娘宁长悠倒认识，就是平日里追顾长卿追的最紧的那几个，原本为首的应该是周冉，但自从周冉当众和顾长卿表白以后，她就被踢出了这几人的团体。
少女之间的友谊是很微妙的，它让少女们可以互相分享心爱的宝贝，也让少女们可以轻易的宣布彼此绝交。
“年轻真是好。”
秦小姐说道，转头看宁长悠。
“你在看我？”
她说道，看着正痴痴地看着她不说话的男子。
“我好看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难得带上少女的羞涩。
“我想我大约是好看的。”
宁长悠在她转头的时候就慌忙将视线收回，如今更是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好看。”
他脱口而出。
说完又后悔。
“你真的好看。”
他再次真诚补充。
若是不好看，他刚才又怎么会看着日光打在她脸上的影子，看着她望着旁人在湖里泛舟的脸上露出的羡慕竟有些痴了呢？
秦小姐没有再抬头，宁长悠从余光中看去，发现对方的脸上竟然也难得带上一点红晕。
“我曾经和一个人如此泛舟。”
她说道，只不过那是太过久远的事情。
宁长悠调解好心情，抬头看去。
少女的脸上带着粉色的光芒，长长睫毛下茶褐色的眼眸里，属于过去温暖回忆的甜蜜让她脸上泛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衬托的她更加美丽。
“我先走了。”
宁长悠忽然说道，快步远远走开，直到保证再回头的时候，不会再看见那个影子才停下来，重重的喘了口气。
阿勤连忙引着宁长悠在一块山石头上坐下。
他抬头朝四周看，四周都是各家的公子，三两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这样的环境让他心安，让他终于可以回味从萧云燕走开后，到刚才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原来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但是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秦小姐刚才是那么说的。
“我不想它作为一个秘密，又或者说，我希望这个秘密更多人知道。”
更多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
“你我之间可以另外选一个新的秘密，只你我两人知道，就算是阿勤都不知道。但是这一个，现在我想逐渐让所有人知道。”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可以治好你，毕竟若是治不好你我相当于赔上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已经不再寿数难长，之前曾经因此失去的东西，现在一样一样都会重新找回来。”
他被秦小姐的这一番话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每当秦小姐展望未来的时候，当未来的那些事情和他有关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浮想联翩。
幻想着她的未来里有他，他的生活里也有她的出现。
这是他奢望的事情，在她每一次又一次的描述中似乎渐渐变成真的。
“你跟我的将来，注定要绑在一起了。”
这是秦小姐最后的总结，虽然说的时候神情里故意带着无奈，但是轻快的语气让他感受到，至少说这句话时候的她，并不是那么讨厌这个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像个小王爷那样，走到人群中去，和众人寒暄。而不是像你过去那样，一个人静静看着的旁人欢笑。”
她的话意味深长，宁长悠并不想那么做，只是在看到她鼓励眼神的时候，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好！”
他说道。
这也算一个约定。
他心中默念。
“公子，秦小姐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沉默跟在身后的阿勤开口。
“怎么不一样？”
宁长悠问道，依然回想着秦小姐今天的一言一行。
是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但也不算奇怪。毕竟她平时说话做事也和旁人不一样。
“按照秦小姐的脾气，她要么不来这百花宴，若是来了这百花宴，绝对不容许被如今这样忽略。”
宁长悠猛然睁大眼，恍然大悟。
是了！
今天的事情太一帆风顺了！
不管是进门前还是进门后，不管是刚才在宴席上还是现在在湖边，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这太一帆风顺了！
宁长悠感觉心跳忽然加快。
大事发生之前，一般要么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要么就是一切及静寂无声。
正常情况下，今日的百花宴，就算再正常的也至少有人指指点点，明里暗里质疑她的身份，又甚至有人上前询问她的情况。
都没有！
那这就有问题了！
阿勤看着宁长悠脸色大变，有些慌有些急，连忙开口解释。
“我的意思是，今天的情况，还不如以前在丰城的时候，太顺利了。”
以前在丰城，几乎每次出门还都能出点什么小事情，当然大部分事情都是跟萧云燕有关系。
虽然如今看的出萧云燕有和秦小姐冰释前嫌的意思，但不代表以秦小姐现在的身份在京城能够过的风平浪静。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长卿呢？”
宁长悠沉声问道。
百花宴他不熟，不仅是对这宴会上的莺莺燕燕不熟，对整个百花宴都不熟。
阿杜四下回头，伸直脑袋看见远远站着的阿杜，连忙抬手挥了挥。
他的身份不能喊。
阿杜明显没有看见，急的阿勤再次挥手。
“你过去，把阿杜喊过来，顺便找个人去把范玉堂给我找过来。”
宁长悠难得严肃，阿勤打了个激灵朝阿杜跑去。
“小王爷，大事不好啦，秦小姐掉进河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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