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施施然坐在屋内，青青正趴在一旁翻检着柜子里的饰物。

小丫头不清楚她主子刚才和顾长卿等人讨论的惊心动魄，这时候心情一如往常般愉悦。

当然说完全愉悦也是假的，因为秦小姐受伤了，虽然伤不重但让人心疼，虽然让人心疼，但至少后面几天两个人都被关在驿站，直到狩猎结束都没能离开一步。

外面传来敲门声，青青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示意角落的婢女去开门。

一般来说会敲门的一定是宁长悠，顾长卿一般是选择直接跟强盗一样推门进来的。

“小王爷！”

青青没仔细看，称呼先叫出去。

刚踏进门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往里走。

“秦小姐。”

来人喊道。

青青惊讶抬头。

“萧大公子，宁公子！”

……

秦小姐亲自泡茶，依次给两位来客奉上。

青青手忙脚乱想帮忙，倒是被她拍了一下，只好委委屈屈的缩回后面。

来人谢过，萧云卓不自觉的注意案几下秦小姐的脚。

脚上的肿已经消的差不多，精神头看着也恢复的很好，看起来虽然没有以往那样神采奕奕，但是状态不错。

他心中感慨，同是在萧家长大的小姐，萧云燕虽然没受伤但是回去以后还是病了一场，秦小姐不但受伤还差点丧命，才几天却已经恢复的那么好。

果然还是经历差太多，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两位来找我做什么？”

秦小姐率先开口，看着两人，虽然平视，主要目光却集中在萧云卓身上。

宁长菊抬眼，望见身边萧云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咳嗽了一声。

他是陪客，陪客陪客，陪着就好。

萧云卓收回心思，正视秦小姐。

“我是来给你道谢的。”

他说道，情真意切，言辞诚恳，说完立刻施礼。

秦小姐不闪不避，受礼点头。

“还有呢。”

她问道，放弃宁长菊，完全望向萧云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有当然有，但是怎么开口呢？

宁长菊挑眉看过去，萧云卓果然皱眉低头。

他今天之所以会成为陪客，是因为刚才把萧云卓拦在半路上，不但拦在了半路上，还说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说是秘密其实也不妥当，毕竟这件事情既然已经从宫里传出消息到他的耳朵，就说明几乎已经瞒不住。

秘密与否在于知道人的多少，人多以后，它就不是秘密。

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还是差点把萧云卓惊的从马上摔下来，这种情况之前在萧云卓身上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

这也算给了他机会跟过来。他不过来看着他的好友，总是担心这里面出什么事。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理由。事实上，他就是想知道，或者说想见识一下，这一对曾经的未婚夫妻见面，是怎么样的情景。

“还有……”

萧云卓想起刚才在门口看见的匾额，原来的秦宅已经被换成秦府，秦府的上面还挂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匾额，因为得到高后夸奖的缘故，秦小姐已经从被萧家退婚的商女，变成了士族的身份。

率先了萧家一步。

萧云卓无奈，人和人之间总是不同命，萧老太太若是知道，秦小姐竟然有今天的造化，不知道当初会不会执意要退婚？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萧老太太知道秦小姐的真实身世，怕是再好的造化，她也会选择在她进萧家的第一天就杀了她。

“我来道歉的。”

萧云卓说道，这句道歉里的情谊比刚才更浓。

秦小姐眼睛眯了一下，回头吩咐青青去厨房拿点吃食，顺带把屋内的其他婢女也给遣下去。

萧云卓和宁长菊对望一眼，也吩咐带来的人退出。

“道歉，好，我也接受。不过我不准备接受。”

萧云卓一直注视着秦小姐的神态动作，对方除了开始的惊讶，之后都是神色平淡，就算偶尔有挑眉浅笑的动作，总体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想提，至于将来的事谁都看不到，提了也没用。”

她说道，伸手饮尽杯中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倒茶的瞬间，萧云卓望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这只是一瞬间的动作，若不是他看的细根本发现不了，又或者说她本人估计都没有发现。

他看了一眼宁长菊，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双方都看到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

萧云卓知道这句话很没有营养，但是他必须问，他必须知道萧家，又或者说他的爷爷萧衍在这件事里面牵扯多深。

秦小姐望了一眼萧云卓，又望了一眼宁长菊，苦笑没有出声。

宁长菊看懂了暗示，起身告辞。

他只是陪客，陪客虽然有陪的作用，但有些话，有些事，是连陪客都不方便听的。

萧云卓抬手按住他，却轻松的被抚开。

“我去外面等你，”宁长菊说道，“若是怕不方便，秦小姐还是选择叫个人进来吧。”

刚才将人遣出去是秦小姐的主意，当时他照做了，但是没想到要被遣出去的人也包括自己。

他自嘲，抬步往门外走。

看来他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虽然他已经够了解这位小姐，但是很明显，这位小姐并不了解他。

又或者说，这位小姐并不放心他。

这还真是让人伤心的事情。他再次自嘲，伸手将门带上，眼睛最后一次看向秦小姐，屋内的秦小姐正在给萧云卓加茶。

“我若是说，整件事是你祖父当初策划的，你信吗？”

秦小姐问道，放下茶盏，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姿端正的一如画中侍女，挑不出一点错处。

她很少坐的那么端正，事实上除非必须的时候，平日里谁都不会坐的那么端正。

萧云卓楞了一下，随即摆正坐姿，他不是个随性的人，只是习惯不计较细节。但对方既然摆出这个态度，他不介意奉陪。

秦小姐淡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我刚才说的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若是这件事，整个都是你祖父策划的，你信吗？”

她重复，去看萧云卓脸上的神色，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讶。

“你知道？”

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萧云卓苦笑，他算是知道吧。

当初他在京城接到祖父的信，信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时候他震惊的把自己关屋子里一天一夜，事后也曾惴惴不安，只是他相信祖父说的，整件事天衣无缝，除非秦小姐自己往外说，否则不会有人知晓。

这才是今日为什么，他听说秦小姐身世以后，吓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身世惊讶，而是因为身世被暴露惊讶。

“这有一封信，我祖父留给我的，信里写了你的身世，但是……所以，我今日还是要来向你道歉。”

秦小姐垂目，看见案几上被推过来的信封，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萧衍的笔迹，她心中感慨，想起退婚那日在萧家，蒋琬看见宁长悠带去那封信时的样子。

那个样子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当时确实有想过，萧衍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才对，若是真的要逼迫蒋琬不退婚，只要把她的身世说出来，再晓以厉害关系，蒋琬宁可杀了她也不会同意她那么简单的离开萧家。

所以这封信确实有，却是给了萧云卓，而萧云卓应该并没有将信交给蒋琬，所以自己才能够安然走出萧家。

“这你可以看。”

萧云卓说道，这一点萧衍在信里提过，若是秦嫃嫃主动公布身份，这封信将是萧家最后的保命符，当然也是催命符。

“不，”秦小姐将信推回去，“和我无关。”

她说道。

“整件事我都是被动的，当年我被动的被接进萧家和你订婚，现在又被迫被说出身世处境堪忧，这其中我虽然和你成功退婚，但过的日子里依然有你和你们萧家的影子。”

萧云卓眼眸暗了暗，微微点头。

秦小姐之前曾经说起过，她不想和萧家纠葛在一起，但是当时双方都很清楚，这一辈子的纠葛怕是免不了的，只不过若是可以，就少一点，再少一点。

“我想我知道这其中是哪里出问题，甚至我知道也许做这件事的人本身是无心的，并不知道自己做以后的后果会那么严重，但是做了就是做了，如今的结果，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

萧云卓抬眼看着秦小姐，发现她的神情依然平静。

他对于这个论断不置可否。

这个秘密为什么会突然被公之于众，首先始作俑者肯定不会是秦小姐，毕竟百害而无一利，但是谁他猜不到，又或者说，怎么拿到的确切性证据，他猜不到。

这种身份，这种故事，背后牵扯到前朝往事，若是没有实质性证据，没有人敢说敢议论，更不用说到处传。

“你现在算是被软禁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我看门口都站着侍卫，这应该不是宁小王爷或者顾世子的人。”

亲卫和侍卫有不同，宁长悠虽然能给秦小姐派人，但是不至于跟门神一样守门口。

所以来人不简单。

秦小姐点了点头。

“高后的人。”

她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这跟软禁差不多吧，只不过软禁不会死，我却不知道能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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