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高后对苏璟是怎么样的情分,事到如今两个人首先的关系是君臣,然后才是类似母子的关系。
苏璟沉默的看着她,从身边摸出一盏油灯点燃,油灯的光亮很暗,但是却因为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所以格外的惹人注目。
屋子里只有一个碳盆,没有烧地龙,所以总还是有些冷,油灯的这一点亮光,却如这黑暗寒冷中的一点希望,让人不自觉的看过去。
“高后。”
他将油灯放在案几上,静静的注视着。
“杀了秦嫃嫃吧,她活着,太难,只有死,对她才是解脱。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在她身上,她亦从未有过报仇的想法,要不然,你以为单凭我和她小时候的那点情分,她会信我,让我害她至此吗?”
高后楞了一下不做声,苏璟望着灯光眼睛一眨不眨继续往下说。
“情分这种东西,太难说了。她当年才多大?襁褓中的婴儿,只不过因为我曾经见过她,她就信我至此,这样的人,若是要反,想反,能反,又能造成多大的阵仗?她的用处,至此,已经够了。”
高后沉默不语,脸色不变,意思就是不同意。苏璟淡淡的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至于削藩平匈这些事,她能做,我也能做,别人也能做,不一定要她。不过是一个匈奴,用和亲先拖着就是,不就是这一群不知所谓的藩王,废了以后再立就是。你是高后,你对汉朝有功,只要你还在,皇室的血脉还在,下面的人要反,那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反?”
任何造反起义都要有理由有支持,这两点是基石,接着才是有计划有节奏,最后才是行动。
若是没有理由没有支持者,就好比盖房子,地基都没打好,盖上去的方子能稳?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宁成章一直想要拉拢秦小姐的原因,也是秦小姐为什么提出削藩的原因。
只要将秦小姐要求削藩的消息散布出去,各路蠢蠢欲动的藩王对秦小姐就会死心,两者之间合作的可能性就没有,那么起义这房子的地基就不稳。
再来,就是民心。
民心向背的时候,做什么事想成事都很难,要不然秦籍当年也不用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会因为误以为玉玺被调包而节节败退,最后落到一个兵败自杀的下场。
所以这民心很要紧。
皇上登基以来,尤其是高后掌权以来到现在,一直都休养生息,不做任何劳民伤财的事情,甚至为笼络民心,之前还在废除了妖言令,三族令,甚至是之前的殉葬制,这一些让皇上和高后的声望在百姓中很高,所以如果藩王想造反,民心就不会相向,造反自然不能成功。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的,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那就是血脉。
“皇后虽然无后,但是不代表皇上无后。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留子去母,抱给皇后去养。皇后依然是那个皇后,天下依然是您的天下,难道这样不好么?”
他说道,难得挑眉,从怀中拿出一个篦子,梳着头发。
高后看过去,是女子常用的篦子,看的出用了很多年,却是最普通不过的式样。
苏璟给自己梳着头,三两下将散发绑上去,这个事情多年以来他都是自己做的,动作娴熟成品好看。
“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件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插手的,到底怎么处置,只要还是看您自己的意思。”
他将称谓换成您,态度也变得如往常一样恭敬。
若说刚才的他,身份是高后的“孩子”,那现在的他,又回到了臣子的身份。
“您的身边有我就够了,脏事累事烦心事,有什么不能做的事,自有我去处理,其他的人和事,您若信,您就用,您若不信,大可以置之不理。”
高后长叹一口气,从苏璟手中接过篦子,细细的拿在手中看了一遍,随即又还回去。
“那你和她的婚事呢?怎么处理?她死了,你算什么?”
苏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长叹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人都死了,高后就再赐我一个吧。你看我和萧家三小姐怎么样?我觉得我们俩挺合拍的。”
这句话难得的把高后逗笑了。
“所以他刚才的胡言乱语,你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不算胡言乱语,我觉得不是挺有道理?萧云菁的身份与我挺配,萧家的身份和您虽然过去不算亲厚,但如今,难道你还在怀疑萧云卓的心?”
高后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屋子里重新恢复沉默,苏璟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倒茶,不一会整个茶壶里的水被他喝的一干二净。
“您知道口渴的时候,别说一壶水,一杯水,就是一滴水也许都能救命吧?”
高后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您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在秦军的时候,那样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
“那时候,陆青给了我们一杯水,你不敢喝,是我先尝了以后确定没毒,你才敢喝。那现在也一样,我愿意做那个替你尝水的人,娶了萧云菁,试试萧家的决心。”
高后“哦”了一声,终于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
“你气萧云卓,根本不是因为他曾经和宁长菊交好,而是因为,你发现即便你给了他地位荣耀,他的心未必是完全向着你,而是向着秦嫃嫃。”
“当然了,秦嫃嫃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什么都不会有,但若是你今日说要杀了秦嫃嫃,萧云卓一定会为了她抛弃萧家抛弃到手的一切,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这样的比喻不是很恰当,因为若是真有这一天,萧云卓也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去抛弃。因为杀一个人对高后来说太简单,根本不需要宁成章之前计划的那样复杂。
“而且你更生气的是,不但萧云卓,连顾长卿和宁长悠也是如此。当然了,他们两个人你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两个人一开始心就未必向着你,从始至终也未必有过倒戈给您的心思。”
“您原来对此也可以接受,毕竟做人做事,哪有十全十美,哪有所有人都喜欢的。所以您能接受顾长卿这样的混子和宁长悠这样的废人和秦嫃嫃交好,但是您不能容忍,自己看中的萧云卓也靠向她那一边。”
“既然如此,我帮你娶了萧云菁,有我在,最差能搅得萧家大方二房不齐心,萧云卓疲于奔命,好的情况下,整个萧家都因此归顺于你,若说还有惊喜的话,我相信秋兰公主一定很愿意,多这一个驸马爷。”
说到宁秋兰,这似乎是高后的软肋。她僵硬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容。
“秋兰啊,是该嫁了。”
宁秋兰在萧云卓明确拒绝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这不像她平时里的做事风格,但是高后却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你去劝,只怕她也不会听。”
苏璟勾了勾唇,不再多说,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就这样,就你说的。我回去下诏,就说秦嫃嫃在大婚之日,死于宁成章的刀下,城外那座无字墓,就是她的。剩下的事,你去解决。”
苏璟点头应是,不再言语。
高后抬起手,藏在远处的随侍立马上前扶住,将人扶起来。
“但是有一点,你把人给我看好了。他的身份,知道了太多对他可没有好处。我当年答应留他一命,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和他是谁的儿子无关。”
苏璟跟着起身,不动声色低头应是。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若是不知道,我会告诉他怎么做。”
高后对于这个答案很满意,不过她还有一句话要吩咐。
“还有一点,既然你说削藩和平匈都由你处理,那我就信你一次,若是让我不满意,我不介意,让秦嫃嫃再死一次!”
说完,她也不看苏璟瞬间苍白的脸色,由随侍扶着,逐渐消失在阴影里。
就如来的时候一样消失不见,似乎根本没有出现过。
苏璟沉默楞在原地,好一会脸色才变的苍白。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该做什么表情,是哭还是笑,是喜还是怒,又或者这所有的情绪,最终只能换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但愿,我这一番心血不能白费,而你,也不要恨我。”
他说道,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拿出一个铃摇了两下。
清脆的铃声中,一个随侍领着一群婢女踏门而进,手中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用具吃食和文房四宝。
“主子?”
“没水了,准备水,顺带烧点热水,我要沐浴。”
随侍应声退下准备,婢女则鱼贯上前将吃食端上。
都是清粥小菜,平日里他最喜欢吃的东西,这会却看着让人没什么食欲。
“换些别的上来。”
他皱着眉头说道,婢女有些愣神,她在府中多年,苏璟一贯吃食都清淡,陡然要换,她不知道该换什么比较好。
随侍吩咐好事情赶紧走过来,听着婢女回禀了一遍,眼珠一转,应诺退下。
“去换上荤菜,什么贵什么复杂做什么,以后都如此。”
婢女惊讶不已,随即点头退下,身后婢女呼啦出去一批,而原本拿着衣服的婢女上前,请苏璟过目。
“也换了。”
苏璟这次连头也没抬直接说道。
随侍心领神会,吩咐去换成各种金丝面料的华服。
“以后府里,要歌舞升平,要美女如云。”
苏璟说道。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