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等人的日子过的按部就班,顾长卿把路线规划的很好,日日有驿站,夜夜有热水,除了无聊一点行动不便一点,丝毫和平日里的生活没有差别。
当然说不方便地方还是有的,皇上驾崩了,举国同悲,所以驿站里面的气氛总是比往常要差一点,提供服务的时候也更心不在焉一点。
不过这一点难不倒顾长卿,他带了足够的人和足够的家伙,既然驿站有些时候不尽心,那大不了自己动手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人在有力气在,还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
但是他想错了,悲伤的情绪还是打倒了他,毕竟皇上,是曾经如他兄长一般的皇上。
他和宁长悠对坐无言,皇上驾崩的消息三天前已经传过来,但是两个人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虽然这应该是早就已经认定的事实。
“长悠,我总是觉得自己足够坚强,也已经能够看明白这世间的一些道理,但真正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坚强。”
他从小到大在京城闯过不少祸,虽然仗着世子的身份大部分情况都能逢凶化吉,但偶尔还是能成功的惹怒高后。高后是他在京城庇护人,若是高后不再护佑他,他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皇上总是以兄长的姿态站出来,将顾长卿护在身边,甚至放言顾长卿做这些事是他默许赞同的。
顾长卿至今还记得那个场景,皇上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高后。
“母亲,我小时候没有机会做的事,如今都让长卿做了,真好!”
正是这句话,护佑了他多年,也是这句话,让他即使在再冲动的情况下,大是大非的之下,做事还是留有分寸。
因为那不仅仅是他想做,更是在替皇上做。
宁长悠这段时间的脸色已经好一些,就算没有人照顾也可以生活自理,这样一来秦小姐轻松很多,有时间可以和高祥淑和萧云燕说话。
比如说现在,秦小姐主动避开,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伤心。
宁长悠脸上也是满脸悲痛,他和皇上的感情虽然不如顾长卿深,但也是至亲血脉的堂兄弟。虽说皇家无情,可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个堂哥是个无情之人。
毕竟若是个无情之人,又怎么会给自己选择这样一条路,用这种方式解释自己的生命?
“有情的人做无情的事,嫃嫃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总觉得事情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后来我看着皇兄一步步走下去,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坚定。”
宁长悠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众人在听说了皇上驾崩的消息以后,秦小姐深深叹息之余说出的话。
那样的深刻又绝望,绝望之中又感同身受,虽然他不知道秦小姐为什么会有如此深的感触,却从这感触中体会出不一样的地方。
“嫃嫃说,是个人,终其一身,都会面临许多选择,有些选择可以随自己心意,有些选择却不能不违心,当一个人面临的都是违心选择的时候,至少他可以选择死,这就是一种解脱。”
顾长卿眉头皱了皱,想起一件事,抬头看了眼宁长悠,欲言又止。
那件事伤人太深,他连宁长悠都没告诉过。
“不知道燕儿如今怎么样。”
宁长悠感叹说道,想起夏季,那以避暑为名的相约,却成为了转动命运年轮的动力,虽然如今尘埃
落定,回忆起来总是让人感慨不已。
“反正殉葬制已经取消,其他的,也不是你我能够管的了的。”
宁长悠点头,想起高祥淑的姐姐也在宫中,不由得问道。
“高公子呢?”
顾长卿回忆了一下,皱眉。
“打听消息去了,他不放心别人那的消息,一定要自己去。他这次跟我们走,算是隐姓埋名,所以不能动用高家的关系,打听起来就比较难。”
但是再难还是有办法打听,就好比顾长卿,他虽然现在表面上已经是落魄公子,但一旦出事,只要拿出顾鸣给的玉佩,还是能够事实万全。
“我也让阿杜打听去了。”
他说道,只不过两者的打听,不是一回事。
“贺修和萧云卓传来消息,高后找了一个少主给燕儿认养,只要事情做的够快,一般不会有问题。”
如今已经临近春节,风雪越来越大,就算各地藩王要造反,也要考虑一下损失情况。
“高后只要占着义,天下就暂时不会乱,我现在就怕她迷糊,重用了不该重用的人,到时候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宁长悠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各地藩王之中,最有可能造反的宁成章已经被没有可能,其他的人就算有想法,最后成事的可能性也不大。
天下的事,不外乎一个义,一个理,占据这两个字,才能够天下归心。
高后只要不轻举妄动,朝纲不乱,百姓不苦,就占了义字,而只要她扶植的是皇上的儿子,不管是不是皇后张燕所生,只要有血脉存在,那理字也就站稳了。
只要不输理又不输义,又有顾鸣镇守京城,天下安已!
“你们在说什么?”
秦小姐踏门而进,打断宁长悠思绪。
顾长卿下意识往她身后看,没有看见萧云燕,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秦小姐看在眼里,微微露出笑容解释。
“高小姐和萧云燕去煮腊八粥了,今日是腊八,你们忘了吗?”
顾长卿和宁长悠恍然,这几日被皇上的事搅得心神不宁,原本日子过的按部就班也跟时间无关,所以还真没注意腊八竟然倒了。
秦小姐含笑看了一眼宁长悠,意有所指,宁长悠心领神会,脸色微微有些发窘,却也不言语,只是含笑点头。
顾长卿眼见这两个人又开始打机锋,觉得无聊,起身拍了拍屁股,找了个借口离开。
秦小姐将顾长卿煮的茶放到一旁,换上新的茶盏和器具,重新煮茶。
顾长卿煮的茶总是照顾自己的口味,就算顾忌到宁长悠,最多也是较平日里淡一点点,比宁长悠喜欢喝的,总是浓上很多。
“你不能喝浓茶,下次他再让你喝,你就自己泡。”
秦小姐说道,声音温温柔柔,语气亲近无比。
宁长悠轻声应下,含笑看着秦小姐行云流水的动作,将想说的话藏在心底。
其实顾长卿这几日煮的茶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口味,更像是一个女人家爱喝的那种,不再带着苦涩,却更重些清香。
他猜想大概是受了萧云燕的影响,毕
竟一路上就三个女人,而唯一有可能让顾长卿改变的女人,就是萧云燕。
只不过这是他的猜想,并没有实际证据,所以从未当着顾长卿的面说过。
他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作为笑话和秦小姐提了提。
秦小姐挑眉,拿过放在一边的茶,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果然和顾长卿以前的口味不一样。
“这样也好,至少两个人如今的样子,虽然还有些别扭,至少像对欢喜冤家。”
她说道,轻轻松了口气,她一直在担心,答应萧云卓带萧云燕一起去代国,到底是不是对的选择,如今看来,她和萧云卓,应该是赌对了。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段情。
宁长悠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随即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秦小姐和自己之间的豪言壮语,顿时脸上有些不自在。
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秦小姐动了情。为此他问过顾长卿,可是顾长卿给他答案却不对。
顾长卿说,只怕是一见钟情。
宁长悠不相信,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也自问不是如此多情之人,毕竟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随时会死的人,所以时时刻刻都将本心压制在心底。
他认为自己会孤独终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际遇。而这一切的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误会,虽然到如今还没有得到解释,但已经不重要,但是一切的结束,到如今看来,却是他想要的那样。
既然开始和结尾都如此美好,美好到让他不得不追问过程。
过程呢?
他想起去年的这一天,他去施粥铺子给秦小姐站台,意外碰见了萧云卓,随后传出的谣言让秦小姐震怒,那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震怒。
再后来的事完全超出他想象,尤其是秦小姐的那句豪言壮语,或者说和他之间的约定,更是让他至今想起来还心动不已。
当时他心里是酸苦的,觉得秦小姐是将自己放入两难的境地,如今想起来,却是觉得世事无常,他还活着,秦小姐虽然不是他的妻,却始终陪伴在他的左右。
若是再给秦小姐一个选择,她是否会再说那样一句话呢?
宁长悠满怀期盼的看着秦小姐,试图从她的神色中得到答案。
“会的吧。”
秦小姐回答说道,难得没有看宁长悠。
世间的事,没有后悔药,只有断肠草,每一次选择,也许都会改变一生,这是秦小姐在做任何选择之前都会沉默的原因,却也是她从不后悔的原因。
“我觉得,如今这样挺好,你觉得呢?”
秦小姐含笑问道,看着宁长悠,眼波中流转的,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谊。
宁长悠想着如今的状况,确实是挺好的。
世间的事情是有遗憾的,只不过遗憾会让人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和事,这就足够了。
“我当日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对我有信心,毕竟你想想看,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天煞孤星,声名狼藉,又是这样的身世,若是嫁给你,恐怕会是一场噩梦。”
秦小姐说道,还未说完,就被宁长悠忽然抓住了手。
“无妨,”宁长悠说道,“不要那么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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