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公主对秦小姐来说,始终是不同的。
这是宁长悠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而秦小姐之前的所有表现,恰巧也证明了这个说法。
“我好奇,”秦小姐说,“毕竟我这一块玉佩是陆青公主留给我的,她是我身份的唯一证明,是我来过这尘世间走过那么一遭的唯一证明。”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块玉佩也许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陆青公主来说却并不是,要不然,她当初也未必会将玉佩送给我。”
违心的话说出口,秦小姐的心底忽然有些难过,她当初将玉佩送给秦嫃嫃的时候自然是看重的,毕竟那是她已经所剩无几的来自哥哥的东西,只不过那只是对她来说,对于秦嫃嫃却是未必如此。
“所以这世上有相同的玉佩那又怎么样?那只是代表着过去,陆青公主曾经与人有约,但那个人是谁,如今过去那么多年,只怕已经再无知情的人。尘归尘,土归土,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再去追究又有什么用呢?”
秦小姐的话有没有道理先不说,至少语气上的平静让顾长卿不得不佩服。
他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宁长悠握紧秦小姐的手。
“放开她吧,长悠。”
宁长悠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
“我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果然是如此。”
顾长卿有些泄气,视线钉在秦小姐身上。
“那我先回去把萧家兄妹安抚好,你和长悠就先不要过去了,反正过去也没用。”
秦小姐微微点头,宁长悠则是开口应下。
他如今有很多话想问秦小姐,这些问题可以不瞒着顾长卿,但是他却知道也许顾长卿在,是秦小姐不愿意说的真实理由。
顾长卿似乎也看出来这一点,也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他自认为是秦小姐最好朋友都不能知道。这不是因为不信任,更有可能是因为保护。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宁长悠和秦小姐相对而坐,他看着秦小姐微微低着的头,心里的怅然所失浮现在脸上。
“我们离京之前,我父亲拉着我在马车上说了一会话,你记得吗?”
“记得。”
那时候她在外面和萧云卓苏璟相对无言,她当时唯一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玉佩要回来。
“其实我父亲那时候跟我说了他跟年轻的时候,跟陆青公主的事。”
秦小姐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少年轻狂,如今回忆,只有感慨时光飞逝,曾经做过的自认为正确的事,如今看来也许只是笑林一则。
“我父亲跟我说,陆青公主是一个很风趣很意气奋发的女子,在她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的女子。”
宁长悠失笑说道。
“不瞒你说,我父亲甚至说,就是我的母亲,若不是他早就心悦,只怕和陆青公主比起来,也是比不过的。”
秦小姐诧异,心下却失笑。
怎么可以那么比?当年的她和宁任的妻完全不是一个性格的人,放在一起也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当初确实对宁任有着不同一般的情谊,只是那个情谊被她恪守在该有的尺度里,一点都不曾逾越半分。
“我听说的时候还有些生气,其实这有什么,毕竟优秀的女子那么多,我的母亲虽然未必是最优秀的一个,却是最适合我父亲,也让我父亲最不能忘记的那一个。这就够了。”
秦小姐点头,确实这就够了。
就好比,当年她昙花一现的美丽,最后被宁任联合萧衍亲手扼杀,自杀身死,但在她在意的那些人的心里,却始终有她的位置,她的痕迹和关于她的回忆,这也许就够了。
“所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陆青公主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而你对她,又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秦小姐默然,秦嫃嫃对她来说,是生命的延续,是希望的延续,也是女子间特有那情怀的延续。
她希望能看到她幸福,她希望能看到她快乐,但是她却实在没有想到,她只能带给她痛苦和绝望。
若是没有她的相托,也许萧衍当年就不会选择将秦嫃嫃接入萧家,若是没有被接入萧家,秦嫃嫃后来也就不会死。
若是不死……
秦小姐苦笑着摇头,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是好心办坏了事。”
宁长悠点了点头。
“也许吧。”
他说道,关于秦小姐是如何被托付给萧衍的这一段他并不清楚,虽然他知道这里面,只怕音乐有张家的影子,只怕里面有陆青托付的意思。
“所以陆青公主当初送我玉佩,只怕也是好心办坏了事。”
送玉佩只是送个念想,甚至秦嫃嫃可能根本没有机会知道。
奈何当时苏璟看见了,甚至将玉佩送到了高后面前,这才是秦嫃嫃身份暴露的直接原因。
“可是既然陆青公主是好心办坏了事,那如今宁成启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他难道是真心不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吗?”
秦小姐不置可否。
不知来历的玉佩,以宁成启的身份不会带在身上,更不可能送给高祥淑。
更何况他当初送出的时候曾经亲口说过,这块玉佩是他母亲送给他的,说明至少来历可以追溯到他母亲,也就是董太后身上,至于再往上……
秦小姐忽然有些不想去追溯,就算在往上,追根求源,能够追到当日哥哥喜欢过的那个女子身上,然后呢?然后事情会与现在有所不同吗?又或者说,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刚才她认为宁成启也许是故意借助这块玉佩想与她结交,但是如今想来,就算他是故意来借玉佩结交,那也得看自己这边的反应,若是她不愿意不承认无动于衷,她不相信宁成启还敢亲自点破。
因为说到底,有人知道她这块玉佩的来历,而这个人,却正好是宁成启该忌惮的人。
“随便吧,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至于他所筹谋的,我也帮不上。”
秦小姐说道,轻轻的趴在案几上,满身疲累。
宁长悠望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舍心疼和酸痛。
他一路看着这个女子走来,觉得她实在是太苦了。
原来以为来到代地以后会好一些,谁想到依然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就直接视而不见?”
若是不想追根溯源,视而不见确实是最好的做法。
毕竟若对方是真的逼你招架,那你不管是抵挡还是出招都会受伤,而后退却有可能可以保全自身。
“要不然呢?反正我没什么好的办法,你有的话你来说。”
秦小姐的声音嗡嗡,听着似乎有些哭腔。
宁长悠大惊失色,连忙趴过去仔细看。
秦小姐并没有哭,只是心里确实不好受。
她一直以来都避免自己想起曾经在代地生活的情况,如今看来却始终还是躲不过回忆的侵蚀。
世事轮回,她曾经不信命,甚至劝宁长悠将命握紧在自己手中。结果现在不信也没有用,命运给了她如此多的重击,她就算再不信也不得不承受。
改变是可以的,但是会带来巨大的后果,这样的后果需要她放弃一些不愿意放弃的东西,这是她做不到的。毕竟她如今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却已经不多了。
她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一个东西,以及任何一个在意的人。
比如说宁长悠,比如说顾长卿。
她叹了口气,回想起上一世年少时,跟着哥哥生活在这一片贫瘠充满风沙的土地,虽然日子过的艰苦,却不影响她鲜衣怒马,到处挥洒着自己的青春。
那时候她知道哥哥有一个心仪的人,但是那个人的身份不高,而哥哥的身份又太尴尬,两个人曾经如胶似漆,最终却不得不分道扬镳。
那个女子,求的不是平静的生活,愿意过着张扬的日子,但是哥哥的日子,不是张扬,而是颠沛流离,女子愿意承受,而哥哥却不愿给与。
她记得当时哥哥和她说,他说青儿,若是你无法给与旁人他想要的东西,想要的日子,想要的的未来,就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和他说,然后放弃他,远离他,而不要耽误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有相同未来路上的两个人,最终才能走到一起。
她相信,那个女子也许是在脾气秉性各方面都适合哥哥的人,而原因陪着哥哥走着未来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是哥哥却不愿意,自己的漫漫长路上牵绊了别人,陪着他走一条不归路。
她始终任何,哥哥是早就料到自己的结局的,所以才会在她还年少的时候,就支持她,劝说她和其他人结交。哥哥虽说女子的见识只有开阔了,以后才能更好的走下去,不管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依偎着往前走,又或者说是一个人坚强到决不后退。
这样的说法她同意,她也照做,所以她在哥哥死后没有选择跟着自尽,反而是试图将哥哥未完成的夙愿拿起来,责任抗起来,试图以自己的力量对抗天下的局势。
当然她失败了,当她失败了以后,她才明白哥哥当初的决绝,为什么即便心中曾经深爱那个女子,也不愿意让她陪着走完余生。
她和哥哥,注定只是历史长河中浅淡的一笔,无法改变历史进程,却好歹是留下了印记。
虽然印记知道的人不多,但好歹有人知道。
比如宁任,比如苏璟,又比如那个,曾经被哥哥放在心上的女子。
“我其实对于那时候的事知道的不多。”
秦小姐低低的说道,看着宁长悠。
宁长悠将她扶起来,依偎到自己怀里。
“我知道,你那时候还是个婴儿,就算后来这些年里有人和你说过过去的事,那也只是旁人口中的过去,并不真实。
秦小姐点了点头。
“并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