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主动牵过张燕的手，看见张燕正对她微微的笑。
秦小姐也回以笑容，笑容舒展，眉眼之间顿生温柔。
萧云卓看的有些痴了，他不是没有见过秦小姐笑，却没有看见过秦小姐如此笑的放松。
像千帆过尽，往事如烟以后的大彻大悟，又如笑看风云，千辛万苦前行以后的淡薄。
“我来找你的。”
秦小姐含笑说道，捏了捏张燕的手。这种动作放过去她并不会做，让顾长卿看见甚至有可能吓到往后跳，以为她是被人吓了降头。
“我知道。”
张燕说道，也捏了捏秦小姐的手，巧笑目嫣。
萧云卓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他想走，却不舍得，望着对面的两个人，突然有些希望这时候有个人能像顾长卿一样，随便说句什么话让他难堪，虽然他可能会因此恼怒，但至少他可以有理由离开。
顾长卿的那些伤人之言，有时看似伤人却是一个梯子，能让他在无意识爬高以后顺着梯子下来。
但是面前的两个人显然是不会给他递梯子的，就算是会摔死人的梯子都不会。
两个人只是旁若无人的牵着手，静静的往一旁走去。
萧云卓鬼使神差的跟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远处有一个人站着，一直静静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以后想怎么样？”
秦小姐问道，她对男人永远比对女人有办法，比如说萧云卓，比如说顾长卿，甚至是宁长悠，她能够单刀直入的问自己想问的任何问题，但是对于张燕如此性格的人，她却喜欢绕点弯子。
这不仅仅是因为张燕是女人，更因为张燕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意的那个人。
“我其实如今挺好的，你放心。”
相对来说，张燕倒是成了直爽的那一个人。
“其实我这次来代地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和长卿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这样的话张燕不是第一次说，秦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虽然谎言说一百遍也会成为真的，但那并不是绝对的事，因为你在说的时候，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始终知道这已经被说了一百遍的话，就算再真，它也是由谎言构成。
“不，我是真的知道。”
张燕再次强调，停下脚步望着秦小姐。
“你们一直以为我说的是谎话，是为了安抚旁人，也是为了骗自己。但其实不是的。”
张燕自嘲的笑。
“你知道为什么长卿能够和你一见如故，不惜一切的相帮吗？其实那是因为长卿的骨子里，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类的女子。”
“他喜欢的，也是你这一类的女子。”
张燕说道，在秦小姐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之前抢先往下说。
“但只是你这一类，却不可能是你。你的性格太闷了，他喜欢你的豁达和开朗，却不喜欢你骨子里的沉闷和深沉，他可以和你相交为友，却不可能对你动情。”
跟在身后的萧云卓悄悄的松了口气，他跟的不近，但是前面两个女子说话显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尤其是张燕。
“你和他相识两年，只见过这两年里的他，但是他骨子里的性子，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变了。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并没有如今这般嫉恶如仇，他虽然表面看着很坚强，内心却是对于周遭的事物，都保持着警惕性。”
秦小姐皱眉，不愿意张燕再继续说下去。
“人是会变的，就如我，也变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萧云卓，萧云卓后退一步站稳。
“但是不管如何，感情是单方面的事，长卿骨子里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和你是不是喜欢他没有关系。”
正因为感情是单方面的事，所以顾长卿才会有那么多桃花，所以张燕才会将对他的感情藏在心底多年。
爱情令人疯狂，没办法完全用理智去解释这一切，张燕如今强迫自己理智的分析和解释顾长卿不选她的事实，事后只会受到反噬。
张燕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而我之所以说这些，只不过是因为，我想说说我的丈夫，因为只有说清楚了长卿对待女子的态度，才能说清，我丈夫对我的态度。”
丈夫？
秦小姐楞了一下，萧云卓连忙再次后退一步，这一下保证自己真正隐藏在阴影之处，无论如何也听不见两人的声音。
远处的宁长悠疾步走了过来，和萧云卓一起站到一处。
“怎么了？”
宁长悠问道，一开口感觉到萧云卓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
萧云卓苦笑一下，换成以前他也许会感觉的到，可如今的他……在面对秦小姐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警觉。
“张小姐在说她的丈夫。”
张燕已经不是皇后，所以她在说起长治皇帝的时候，用的是丈夫这个词。
宁长悠楞了一下，拉着萧云卓再次后退一步。
“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他说道，觉得距离还是有些近，又或者说两个人如今站在一起望着那两个女子，怎么都感觉有些怪。
“走吧，我们走走。”
宁长悠说道，再次望了一眼秦小姐。
而此时的秦小姐，正拉着张燕站在一个阴影处，望着对面的张燕，听她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
“我丈夫，他是爱我的。”
第一句话，就让秦小姐不得不露出苦笑。
这一点，她清楚，甚至所有人都清楚，连高后都清楚。
可是，这一点，却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
“我们都知道。”
秦小姐说道，还未来得及接着说下去，就听见张燕把话题接过去。
“我知道你们都知道，天下都知道。长治，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秦小姐心中五味杂陈，张燕的意思她明白，但是她的意思，张燕明白吗？
“他当然是爱我的，若不是因为爱，他又怎么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呢？”
张燕说道，苦笑一下，想起过去的事。
这是她心底的伤痕，原本并不愿意展露于人前，只是如今往事已经如烟，而她也已经可以不再避讳的说出口。
“世间的女子，能如你这般洒脱的没几个。”
秦小姐点头，这句话她最近听说次数挺多的，但是大家都只看到了她的洒脱，却看不见她的付出，又或者说有多少人知道，她如今的洒脱，是用生命换来的代价，两次的生命，两次的幡然醒悟，才有如此的洒脱？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当初做不到洒脱，所以嫁给了他，他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舅舅，我以为我只是嫁给了自己不得不嫁的人，嫁给了一段不得不拥有的婚姻，但是我没想到，最终我嫁的这个人，却是真正的爱上了我。
秦小姐默然。
“可是秦小姐你知道吗？那只是一开始，后来我渐渐的发现，我虽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爱上他，却已经可以做到不恨他了。毕竟他也只是个可怜虫。”
“他爱上了亲外甥女，他很痛苦，他被自己的母亲逼迫，他甚至弄不清，若是他和我之间的孩子，到时候应该叫他舅父还是父亲。”
张燕自嘲的笑了一下。
“这算是他对于我和他这段婚姻最中肯的总结了吧？但是这个中肯的总结背后，他竟然爱上了我，对我做出了那样的事。”
张燕转过身，不愿意让秦小姐看见自己的脸。
“这是他最痛苦的事，只不过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他没办法面对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让他陷入了如此痛苦的境地，却始终在怀疑他的心思。”
很多人恨不生于帝王家，但是只有真正生于帝王家的人，才知道生于帝王家，本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秦小姐默然，上辈子的她，若不是有哥哥从小到大的相护，最终的结果难道会比后来好吗？
绝对不会，所以她很感激哥哥的相护，就算放到如今，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起曾经身为陆青公主的往事，但是对于哥哥当年的相互之情，却是她怎么都不愿意忘怀的。
“可我没有人能护住我，曾经我父亲以为他可以，接着他被废为庶人，后来我的母亲以为她可以，然后我成为了皇后，我最后一个相护的人是我的丈夫，但是我的丈夫爱上了我。
张燕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望着秦小姐。
“我不如你坚强，虽然曾经有那么多人愿意相护于我，但是最终的结果却都是被我所拖累没有好下场。所以其实我很庆幸，长卿当年没有为我据理力争，没有因为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而将心底原本对我的兄妹情误解为男女之情。”
“因为若是他那么做，那就算是顾大将军多年来在京中攒下的人脉，也许都护不住他的安全。”
“毕竟曾经试图守护我的人都死了，他们的身份都比长卿的身份高多了，虽然最终我母亲和我丈夫，用自己的死亡让我能够脱离那个牢笼，但是谁又能说，如今的我，以后的我，不会比过去更……”
“张燕！”
秦小姐阻止张燕将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她的脸色凝重，实在没有想到张燕竟然是如今这样的想法。
她蓦然想起当初刚清醒的时候，面对着全丰城的人就将她当作天煞孤星的事情。天煞孤星四个字让秦嫃嫃选择了死亡，那是因为流言纷纷让她承受不了，甚至因此怀疑了自己。
如今张燕的情况甚至更严重。
张燕已经不是怀疑自己，而是直接已经将自己认为是天煞孤星一般的人物，认为只要任何人愿意帮助她都会面临死亡。
“张燕，你是在想什么？难道你认为，顾长卿会因为娶了萧云燕所以对你置之不理？”
秦小姐的声音有些大，远处的宁长悠脸色一变，不顾萧云卓依然站在身边，疾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
他问道。
萧云卓也连忙走过来。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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