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悠尴尬的泡在水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秦小姐的动静。
秦小姐实在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他耳朵立了半天一点都没听见。
当然这也不奇怪,两个人相处了两年,都很清楚彼此是特别喜静的脾气。
过去他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现在想起来却感觉很不得劲。
他坐在澡盆里不敢动,刚才进来的动静太大,现在出去动静会更大。
他不敢出去,怕传到外面的水声会引来秦小姐的笑,而且他更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竹林,秦小姐满身是血却坚持要露天换衣服,那时候他是红着脸的,听见围栏里面哗哗的水声,没想到两年之后的今天,自己却是被听水声的那一个。
他在里面已经泡的有点久,原本刚好的水温如今有些发凉。
但是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站起来,好在屋内的地龙烧的热,就算再泡一会问题也不是很大。
他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一个脚步声朝这边越来越近。
他的心瞬间提的老高,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进来的可能是谁,但是他依然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到很快。
他努力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水里,庆幸刚才下水的时候是穿着衣服下来的,如今就算秦小姐进来,也不至于坦诚相对那么尴尬。
“你这样怎么洗?”
秦小姐脱口而出,脸上带笑,笑容里满是无奈。
“你是病人,我是医生,这有什么的?”
宁长悠咋舌,怎么忽然变成了医生病人的关系?
刚才不是还说妻子丈夫吗?
“没错啊,你的病难道不是我在看吗?”
宁长悠心底暗骂自己笨,却又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比起妻子和丈夫,相对病人和大夫的关系,他更加能够接受一点。毕竟他做病人已经做的够久,而秦小姐,作为他的大夫,也已经当了两年。
当然,以后她还会是个好大夫,和好……妻子。
宁长悠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看着秦小姐伸手进澡盆试了试水温,不自觉的皱眉。
“我让你泡澡,水冷了怎么不说呢?”
宁长悠尴尬着不敢回答,看见秦小姐将冷水舀出去,将备在一边的热水加进去。
“把衣服脱了。”
秦小姐又说道,对着宁长悠伸手。
“难道要我帮你脱?”
宁长悠将身子埋的更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我自己来。”
秦小姐笑的眉眼弯弯,满意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宁长悠知道他要是再继续泡下去,等秦小姐再进来的时候,大概他会直接被扒个精光扔水里。
到时候他估计得直接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作为一名男子,作为一个小王爷,作为人家的未婚夫,竟然不如一个女子大方吗?
宁长悠心中暗骂自己胆子太小,也不敢再犹豫,动手扒衣服。
秦小姐听着里面的水声响起,终于含笑无奈的摇头。
她给宁长悠施针的时候,早就已经见过宁长悠不穿衣的样子。
因为常年生病,所以宁长悠的身子很弱,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毕竟她看的时候,心里只想着给宁长悠施针治病。
但是她知道宁长悠是在乎的,所以他死活也不敢出来,只是他不出来,她又怎么给他看病?
秦小姐再次无奈失笑,想起两人在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
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对宁长悠产生不一样的情绪,但是她却很清楚第一次遇见危险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想拖累宁长悠。
那时候面对狼群事态紧急,也许旁人并不清楚那一晚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又或者说并不清楚面对的情况会危机到这个程度。
但是她是清楚的,因为她曾经在同一个地点,用同一种方式面对过一次。
那一次她和秦籍联手,也只不过勉强伤了头狼的一只眼睛。
那时候秦籍要追她不让,是因为两个人都已经受了重伤,若是强行追击只怕有去无回。她劝着秦籍保全实力来日方长,所以在竹林的每一株竹子上,都刻下了愿天下太平这五个字。
当时想着的只是以后再来,能够找到当日战斗的地方,没想到自己再去,却是以那样的身份。
所以当时她是报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的,当年她曾经许下的愿望,她曾经留下的祸患,即使已经换了身份也要解决。
但是她看见了宁长悠望着她的眼神,眼神里是依恋信赖和不舍,甚至还有一丝很浅很浅的安慰。
就是那一丝很浅的安慰让她不忍心扔下宁长悠一个人,因为这个男人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愿意站在她的前面,用一个浅到不能再浅的眼神安慰着她,让她宽心。
所以她相信,若是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宁长悠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她想办法活着。
而她呢,她作为宁长悠的的大夫,还和他有过约定,在没有走到绝路的时候,她愿意试一试,能不能继续和她走下去。
当然,后来的事情证明她赌赢了,那是她第一次主动给宁长悠铺床,动作那么自然,内心却充满了激荡。
宁长悠终于穿好衣服走出来。
都已经是要睡觉的时候,他穿的却比要出门还正式。
秦小姐哈哈笑了一下,宁长悠身上这套衣服,是她闲的无聊的时候做着玩的,所以做了从里衣到外套在内的一整套,当时随手一拿也就全部拿过去了。
没想到宁长悠会全部穿上。
“很合身很不错,脱了吧。”
秦小姐说道,宁长悠“啊”了一声。
“我先给你施针,然后你该睡觉了!”
秦小姐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用愿意睡觉的孩子,宁长悠脸上才退下去的红晕再一次翻滚上来。
他轻笑着自己实在是想太多,秦小姐毕竟是他见过最能将一件原本很正经的事变成玩笑的人。
“又该施针了啊?”
宁长悠含笑问道,看见秦小姐点头。
“到日子了。”
宁长悠再次点头。
“好!”
他说道,担心了半天,犹豫了半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随着他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而结束。
人家真的只是很简单的想一件事情而已,他却在患得患失之间,将事情想的太过复杂。
宁长悠暗自失笑,看见秦小姐借着准备银针的借口转过身去,知道她这是为了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做心理和生理上的最后准备。
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这一年的时间,宁长悠早就很熟悉。
他平息着情绪,看了看周围,秦小姐早就已经将门窗禁闭,深夜如此昏暗的灯火下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在烛光照耀下隐隐绰绰,透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也许因为今夜是不同的,也许因为之前秦小姐差点失控,宁长悠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忐忑,忐忑面前如今的美好生活,会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事件或者谈话而改变。
他脱到只剩下里衣,静静的看着依然背着他端坐的秦小姐。
其实自从上次被匕首割乱了长发以后,秦小姐就不太愿意长发披肩,学着和旁人一样,将为数不多长短不一的长发盘起。
如今快两年,不知道长发可有如当初她所说的那样,重新长成原样的模样。
他不由自主的朝秦小姐的背影伸手,秦小姐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转身。
宁长悠就这样被抓个正着。
“你好了?”
秦小姐含笑问道,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将已经准备好半天的银针端过来,放在宁长悠的床榻前。
宁长悠如同偷吃被抓的孩子,收回手悄悄的看着秦小姐的忙碌,藏在心底的心思却没有能被按下去。
“来,坐好。”
他的心思自然逃不过秦小姐的眼睛,事实上刚才宁长悠伸手的动作,早就被映在烛火之下。
她微微笑着,心里生出浓浓的欢喜,对于这个愿意在她面前孩子气的男子,她始终是喜爱的,甘愿的,哄着他的孩子气。
毕竟能够孩子气是幸福的,毕竟她是在意的。
在意这个男子是不是如她所希望的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甚至愿意陪着一起幸福下去。
秦小姐弯了弯嘴角,看着宁长悠委委屈屈背对着她将里衣解开。
施针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在前面,但是当秦小姐看见第一次提出要施针时,宁长悠满脸通红的表情,让她将位置改在了后背。
其实前胸和后背是一样的,只不过若是在前胸,她能有机会观察宁长悠的反应,而在后背,她在一开始的时候,需要通过一些细节去看,宁长悠是不是能够承受住她的针。
她的针,是能杀人的针,她的针,当年曾经杀了很多狼很多人,她的针,现在用在宁长悠身上,却是为了除去宁长悠身上的多年余毒,然后用杀人的方式救人。
宁长悠感觉到背后秦小姐的呼吸声似乎不如以往一般平静,今夜的呼吸声似乎更加沉重一些,仿佛每呼吸一下都会困难。
他想回头看看是怎么了,又或者开口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话还没未说出口,秦小姐的一针银针下去,他所有要说出口的话,都被扎没了。
他对针灸不陌生,在秦小姐之前,他也曾被很多针扎过,但是秦小姐的针却是让他最承受不住的,承受不住的疼,那种疼痛,能够驱散你脑海中的所有想法和愿望,让你在那一瞬间,只能想到疼这一件事。
“疼!”
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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