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菊被萧云卓拉的趔趄,两个人下楼走到茶楼的后面,确定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以后,又命随侍在周围守着,这才敢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卓正色问道。
之前宁长菊已经和他说过,宁成章对于谋反之心不死,作为弟弟的他已经抱着同死的信念决定陪哥哥到最后一程,希望宁成章能在最后的关头涣然醒悟,那现在呢?
那现在他又和顾长卿来往,和代王宁成启的人来往,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做法?
这是什么态度?
宁长菊仔细观察着萧云卓眼中的愤怒,瞧着对方似乎真的很生气,不由自主的笑了。
“是,我是说过同赴死,但是我没说过我不能求生?”
赴死这两个字,在活着,好好活着的好友面前提起总是难免伤感,萧云卓心底一酸,听见宁长菊继续往下说。
“你不是也劝我好好的和我哥再谈谈吗?我当时也说了,谈是肯定谈不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醒悟,醒悟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面对自己的失败。”
谋反的失败无非就是一个死,但是若谋反未动手就失败了呢?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宁长菊挪动了一下拐杖,含笑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件事,在之前棋楼见过秦小姐以后我一直都在考虑,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萧云卓点头,记得。他记得秦小姐在棋楼摆下擂台,摆下了流水阵,以一人大破京城所有人,引得所有人叹为观止,最后也见到了自己想要见的那几个人。
“我也是其中一个人,她倒不是想争取我,而是想试探我,想告诉我。”
宁长菊说道,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苦涩。
“她只是想告诫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关于青青的仇她可以一码归一码不再介意,但一旦我哥哥动手,她绝对我不会再轻饶。”
这是一定的,今非昔比,当初秦小姐在明宁成章在暗,若不是苏璟的临阵倒戈,秦小姐也不会败给宁成章,最后没有赶尽杀绝,一方面是因为宁长悠的阻拦,一方面也是因为成王败寇。
她是代表高后设的这个局引宁成章上钩,但是她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是早早就被高后算计的第三方。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秦小姐和高后在那以后,再也不可能站在同一针线上。
“高后,她希望我哥哥死,却不是死在她的手上,”宁长菊说道,“所以她设计了秦小姐。”
“既然如此,秦小姐既然不希望我哥哥死,只要他不动自己该动的心思。”
萧云卓诧异,也就是说,秦小姐希望能够不动神色,不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就解决将来谁当皇帝的问题?
宁长菊点头,瞧了一眼包厢,顾长卿正探头探脑听说书人说书,口中不时的发出叫好声。
顾长卿今日来找他,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毕竟在那次棋楼会面以后,双方就算偶尔再有接触也没有提起过当日的事。
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时机未到,毕竟他很清楚顾长卿和贺修在外面没有停止过任何动作。
但是现在,在他看来,也是时机未到的,只不过有人急了,这个人,是宁成启。
“有人急了,觉得这边进展的不够顺利,所以派人来了京城,一方面想催催,一方面也想看看有没有可趁之机。”
宁长菊说的隐晦,萧云卓却是听的冷汗直冒。
可趁之机是什么,宁长菊也许不清楚,但是他却再清楚不过了,侯凌殇被魏勇关在军中已经一年,他当初可就是被宁成启策反的原本高后派到他身边的可趁之机。
“那人找到了吗?”
宁长菊摇头,这部分顾长卿没有和他细说,也不会和他细说。顾长卿对他,只是表面上的信任,今日会来找他,也是受了秦小姐的托付。
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顾长卿说多少他听多少,旁的一句话都不会多问。
“走吧,”他说道,“你和顾长卿的关系比我亲厚的多,若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自己去问的比较好。”
至于他宁长菊该不该知道,能不能知道,他相信萧云卓自会有所把控。
萧云卓依言,他也知道问宁长菊不如问顾长卿,因为宁长菊看似知道的比他多,其实那只是表面的,实际上知道的,还不一定有自己多。
毕竟他才是那个去过代地,见过代王的人,虽然对宁成启说不上有多了解,但是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他跟在宁长菊的身后来到屋内坐下,顾长卿瞧见两人回来,也就顺势让人把窗户关回来。
萧云卓知道,顾长卿所说的吃饭,听戏,散气味都是托词,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有所准备,让宁长菊有机会把事情给他先提上一嘴。
而至于顾长卿为什么要见自己,他觉得那一定是宁成启的主意,又或者直接点说,是宁成启派来的这个人的主意。
果然,顾长卿开口。
“这位是董将军,他的姐姐就是代王的母后,如今的董太后。”
一开头,说的就是来人的身份,一介绍身份,果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萧云卓对来人示意,想着若不是宁长菊首先和自己先说这么一句,只怕这时候他的脸上会表现出一丝不自然。
当然不是因为来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宁成启居然按耐不住,急了。
宁成启,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人居然急了,可见如今的形势,至少边疆的形势,并不是他们在京城接到的军报那样的乐观。
匈奴入侵的事,边境已经平定,只是毁了一座城,在毁之前大部分百姓已经撤走,所以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只是城确实是毁了,而几年之内,也不会有重建的可能。
按理来说,一座城被毁了以后,最该做的就是夺回来,建回去,但那是在国力足够,甚至能够守住的情况下,当做不到这一点的时候,深入敌军腹地的城,该丢的还是要丢。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座重城。
这是国策,这也是如今基本的对待匈奴的方针,宁成启上报过来的奏章是边境一切都好,难道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董将军扫视了萧云卓一眼,咳嗽一声说道。
“边境一切安稳,只是似乎这次匈奴的入侵是有备而来,和京城有人是内应。这件事,我们代王命令我来军中私下调查一下,若事情是真的,那接下来的事只怕会很难办。”
他说的淡淡,并没有多少严重的样子,但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却是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雾草,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这有奸细?”
顾长卿骂道,往边上让了一步。
贺修皱着眉头稳定心神,已经低下头去猜测一切可能性。
宁长菊则是脸色发白,他第一反应是整个人会不会是他哥哥,随即想了想又摇头,应该不可能,应该不是,毕竟他哥哥虽然是如今藩王之中最有可能起兵造反,也唯一一个会带兵的人,但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肯用敢用匈奴的人。
毕竟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战争是如何残酷的事情,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战场上所有的利益都是暂时的,所有的盟友其实都是相对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哥哥做不出引狼入室的事情。
萧云卓这时候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个可能性,一件旁人都不知道他知道的事。
那就是高后之前曾经收到过一封信,匈奴单于的求爱信!
这件事当时没有伸张,若不是他的妻子是宁秋兰,他也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有没有可能,之前的匈奴入侵边境,甚至到后来夺了一座城这整件事情,只是高后和匈奴的一个交易,为的就是缓和当时京中的紧张气氛!
他猛然瞪大眼睛,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一年来,眼前的阵阵迷雾瞬间全部消失不见,焦躁则一股脑的冲上心口。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苏璟打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主意!
他涨红着脸想大叫,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不能叫出来,一方面是因为没有证据,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即使事情是真的,那也不是他可以拿出来说的。
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关于皇位的争夺,那是要颠覆整个江山!
他感觉有些胸闷气短,不顾是否妥当,当即起身夺门而出。
屋内的人都还在震惊之中,一时间还未有人反映过来,唯独代地来的博将军迅速的看了过去。
贺修率先回味过来,他顾不上和顾长卿使眼色,跟着起身夺门而出。
萧云卓走到雨中,任由倾盆大雨淋在身上,周围是震耳欲聋的雨声,将他淋的湿透的同事,也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这时候,贺修追了出来,站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任凭雨水将他们湿透。
“我知道是谁了。”
萧云卓首先说道,声音暗哑。
贺修依旧不说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不相信,我觉得他不至于那么做。”
说到这,他抬起头,压根没在意贺修的表情,继续往下说。
“顾长卿是你的兄弟,那这件事,还是由你去和他说吧。”
贺修抬起头,复杂的望着雨中的萧云卓,他细细的品味这句话中的意思,最后陡然睁大眼。
“你说的是……”
萧云卓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当初周冉被休弃回家,高后的意思是让她嫁到匈奴去,表面上看着是周昌据理力争拦住了,其实周昌算什么,虽然是个王,虽然是高后的兄长,但是高后又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个提议,是苏璟给的,是苏璟建议,不要周冉嫁到匈奴去。”
因为周冉是周家人,而匈奴是对高后不敬,也就是对周家人不敬,若是周冉嫁过去,那就相当于主动坐实了,高后想夺权,甚至私下和匈奴联系的事。
只是这件事,始作俑者,只能是苏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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