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秦小姐坐在了高后的身边，一边是为了照顾高后的头疼病，一边也是防备高后突然发难。
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高后就算突然暴起做最后的挣扎她也不会奇怪。
因为一个人当失去自己的目标以后，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所以她那时候是故意的，她故意引着高后去看车厢外的情况，她要高高在上的高后亲眼看看，她治理的江山下因为她的这个目标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然后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高后震惊了，当年见过万民流离失所惨状的高后震惊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做，它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秦小姐的笑容苦涩，将回来路上的事说给宁长悠听。
“父亲自然也是为了这一点在烦恼。”
如今高后的死而复生对百姓来说首先是一个奇迹，但是在他们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是怎么开始以后，他们也许会因此痛恨高后，痛恨高后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路，用他们的性命和幸福拿来做赌注。
宁长悠皱眉，他回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到多少，阿懒不让他看，所以他只知道很惨却没有亲眼见识。
当时他不同意，但是阿懒意外的固执，现在想来，若不是阿懒的固执，也许他现在的状态不会比他父亲好多少。
秦小姐摇头，忽然想起当初的狼群，她两世两次对付狼群，第一次虽然惊险却不害怕，但是第二次她其实是有害怕的。
那是因为第二次的时候，她虽然抱着必死的念头去做，但是却不希望身边的人跟着受伤。
而现在这件事也是这个道理。
从两年前答应帮宁成启夺位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信奉的理念是可以用权谋却不可以用武力，可以用朝争党争却不要涉及到百姓。
血流成河的是怎么样一个场景，她见识过太多太多，她不希望再见一次，尤其是因为这种一己私欲。
谁做这个皇帝，谁拥有这个天下其实真的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拥有这个天下的人能够有一颗善待百姓的心。
权利只不过是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一个工具而已，虽然它还能做更多的事，但是到底做不做，又或者怎么去做，只要还是看的自己的本心。
秦小姐将头靠在宁长悠的肩膀上，她忽然感觉好累。
天下太平的想法，在她如此努力的情况下，在她几次放弃的情况下，最终看似朝着目标稳步前进的情况下，却还是在通往胜利道路的前期，掀起了这一场风雨。
“所以说成功之前总是会有失败的，所以说光明之前总是会有黑暗的，是吗？”
她瓮声说道，鼻音有些重，感觉心底传来一阵没来由的痛苦，逼着她扭头将自己埋进宁长悠的胸膛。
“这个天下，这个目标，曾经只是我一个人的目标，而你和父亲，却因为我而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虽然今日京城内发生的事不是我亲手做的，但若不是我引诱着高后布下这个局，事情也许根本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长悠深吸一口气，他忍不住将秦小姐搂在怀里，伸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他知道秦小姐这是和他父亲一样在愧疚了，就算她在表面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内心依然是愧疚的。
“这一切不是你愿意产生的，所以责任并不在你的身上，你不用太过自责，一切并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宁长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说能够让秦小姐内心的愧疚减轻一切，至于这些话到底能不能起到这个作用他根本管不了。
好在秦小姐很给他面子，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里面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就是在想，事情是不是原本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毕竟我在昨天在城门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宁成章会动手，会想到宁成章也许会用百姓做人质。但是我当时却什么都没有做。”
宁长悠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不算什么都没有做，至少你告诉了萧云卓，让萧云卓有了准备，只是你没有想到宁成章会用如此激进的方式，毕竟你不是他，你又怎么可能想的那么深呢。”
这句劝慰的效果很好，秦小姐从宁长悠的怀中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丈夫。
“我想再见宁长菊。”
——
宁长菊重新被押回了胶东王府。
高后派来的人在他的指点之下很快的将放在湖底的私印取走，随即没有再管过宁长菊。
胶东王府一切如常，只不过少了一个宁成章，其他的地方似乎和以前完全一模一样，人都没有少一个。
但是宁长菊苦笑着，他知道一切还是不一样了。
当初曾经发生在秦小姐身上的软禁的事，如今发生在他身上，只不过他的地方更大一些，是一个偌大的王府，只不过他的局面更难堪一些，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高后没有当场发下旨意，却也没有一口回绝，在他将这些年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以后，她只是让人带着他回到胶东王府，然后软禁。
仅此而已。
他已经是个废子，没有再管的必要，再担心的必要，他这一生所有的用途都没有了，他剩下就已经是个废物。
胶东王府被封了大王和侧门，任何人要进出，只怕都是要靠飞进来才可以。
所以这就是自生自灭吧。
宁长菊颓然的坐在地上，随侍上前送上一盏茶，茶香扑鼻，似乎一切还如过去那般，但是味道却是变了。
宁长菊苦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他能做的所有一切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漫长，但是他会好好享受的。
秦小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当然，是靠翻墙的办法。
宁长悠陪在她的身边，夫妻两人甚至拉来了贺修作陪，三个人不请自来，站在宁长菊的面前。
宁长菊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们来了。坐吧。”
他说道。
宁长悠望着他的眼神复杂，却还是拉着秦小姐在一边坐下。
“你们一定是来问，为什么我会帮着我哥哥走这样一条路，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不是这样的了。”
秦小姐没有说话，宁长悠代替他开了口。
“我知道嫃嫃骗了你，哄着你去逼你哥哥动手，逼着你们兄弟两人撕破脸，但是这不是你们两人做出这样事情的理由。”
宁长菊点头。
“是啊，我傻傻的去狱中看你妻子，傻傻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在这次夺位之争中给自己的哥哥找寻一个生路。然而结果是什么样子呢？”
宁长菊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茶还是那个茶，他却喝出了一股血腥味。
“换酒上来。”
他平静的说道，还未等随侍反应过来，直接将茶盏扔了出去。
“从此以后，我只喝酒不喝茶！”
宁长悠三人默然不接话，茶能让人平静思考，酒能让人疯狂混乱，所以宁长菊这是准备从此自暴自弃了吗？
秦小姐捏了捏宁长悠的手。
“你和贺修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
宁长悠瞧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秦小姐的眼中满是安抚。
他点头，他从来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他相信她让自己和贺修离开，一定是因为有些话不希望自己听到。
每个人都始终还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就算两个人已经坦诚相待也是如此，秘密还是秘密，始终是存在的。
他朝贺修看了一眼，两个人一起起身往外走，阿懒跟上，阿杜却是留下了。
阿杜是不放心的，他不放心，而秦小姐却放心他。
秦小姐早就把阿杜当自己人看待，但是今日却也不可以留下。
“阿杜，你也先出去吧，这边没事的。”
宁长菊手脚不便，奈何不了秦小姐，秦小姐虽然已经交出了银针，但是匕首却还在身上。
但是阿杜担心的又不是她的安全问题，他担心的是宁长菊会刺激秦小姐。
“去吧，我和他又不是第一次相谈，知道他会说什么，又不会说什么。”
阿杜只好起身跟在宁长悠的后面，宁长悠最后瞧了一眼秦小姐，主仆三人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贺修早他们一步，已经很干脆的站在门外站好，看着鱼贯而出的主仆三人失笑。
“小王爷，其实你真的不需要担心，毕竟秦小姐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秦小姐。”
即便已经认识那么久，即便已经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贺修依然对秦小姐保持着原来的称呼，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敬重。
宁长悠点头，他也知道有时候关心则乱的道理，但是该关心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关心。
贺修瞧了一眼被赶出来的宁长菊的随侍，随侍们低着头让到一边，虽然和他们保持了必要的距离，双方却依然离得并不远。
“小王爷，贺公子，请两位到亭子里上坐。”
阿蛮走过来说道，他是跟随宁长菊最久的那一个，也是整个胶东王府上下最操劳的那一个。
就像阿杜操劳了所有秦小姐府上的事物一样，他操劳了所有宁成章兄弟两人的日常。
不过只是日常，却从来不出手，他只是一个随侍，从来没想过做随侍不应该做的事，那就是告诉主子该如何去做。
宁长悠知道阿蛮的来历，也知道阿蛮的身份，这是他到现在还能够留在宁长菊身边的原因，那是因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一言一行都不会逾越。
不逾越所以是安全的，这一条对谁都适用，包括宁长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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