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任觉得宁长悠是在说胡话,谁会没事愿意重用一个曾经觊觎你老婆的人?
宁长悠笑了。
“父亲,我是说真的,他除了和嫃嫃有过一段婚约以外,我看不出任何一点他不合适的地方。”
但是就这一点就足以否决他,毕竟有这一层关系在,萧云卓对宁长悠父亲就不够纯粹,打江山可以,把江山托付出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宁长悠却不这么想。
“父亲,正因为他对嫃嫃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会是个兢兢业业的好丞相,毕竟这个江山到时候不仅是我的江山,还是嫃嫃的江山。嫃嫃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享天平,我相信这也会成为他的愿望。”
能够和人分享自己的愿望是一种幸福,有人愿意将你的愿望当成是自己的愿望那更是一种幸福,而能够接受旁人将自己的妻子的愿望当成自己的愿望,这样的人不可谓很大度。
宁长悠就是这样一个大度的人。
宁任沉默不语,转而看张诚,结果看见自己的好友竟然对此也很赞同。
“罢了,那就这样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试探试探他的想法,若是他也有意,我就让他跟在老丞相身边,先熟悉一下。”
这个办法对于目前来说是最好的办法,宁任说完这句话又去瞧自己的儿子,才发现宁长悠在说完刚才那一番话以后,又陷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从来情关难过,倒不一定是双方都太小心眼,很有可能只是因为简单的放不下。
宁任无奈摇头,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张诚父子,张诚父子正好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了,剩下的事,晚一些我会过来再谈。”
过去宁任谈论有些事情的时候会避开宁长悠,因为不想他在其中牵扯太多,但是现在状况不一样,有些事情是宁长悠必须经历甚至参与决策的,所以他今日才会拉着他一起过来。
但是显然他还少拉了一个人,秦小姐。
秦小姐不在身侧的时候,宁长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算他想谈也弹不出什么结果来。
张诚忍住笑,亲自将宁任父子送到门口,宁任拉着宁长悠重新回到胶东王府,两个人由着偏门再翻进去,瞧见秦小姐已经站在花园中等他。
宁长菊正站在她的身侧,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在恰当的位置,相谈甚欢,指点着不远处的一处兰花。
宁任再瞧宁长悠,宁长悠果然回了魂,他含笑望着秦小姐,显然听到动静的秦小姐也第一时间望见了他。
“你们回来了?”
秦小姐说道,疾步朝着他们走过来,宁长菊因为没有了拐杖,所以相对走的慢一些。
“回来了,你们谈完了?”
秦小姐含笑点头,让到一边,让宁长悠直接面对正走过来的宁长菊。
堂兄弟两个人,不管在最小的时候两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反正后来两个人争锋相对了很多年,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过了几天可以相视而笑的日子,却又因为立场不同成为如今这个样子。
这只能说两人的关系进展实在有些崎岖。
“父亲,我们走吧,让他们两人说说话。”
宁任今日之所以会陪宁长悠夫妻过来,主要的作用就是陪客,他瞧了一眼对视的兄弟二人,点头以后随着秦小姐走到一旁。
若是放在一般的大家族,堂兄弟二人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可是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双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站在了彼此相对的立场。
这就是帝王家的痛苦。
“嫃嫃,你有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宁任试探着问秦小姐,虽然让萧云卓担任以后的丞相这一点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但是他依然想问问秦小姐的想法。
秦小姐显然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以后?以后有长悠陪着在哪都好,难道父亲你不是吗?”
宁任才不会随便让秦小姐把问题仍回来,他又把问题扔了出去。
“这个天下虽然暂时是我的,但是终究是你和长悠的,你有想过将来的日子吗?”
秦小姐又是一句话把问题扔了回去。
“你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
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多了去了,宁任想了半天抓出一种最有可能想歪的可能性,瞧着秦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让长悠纳妃的事,我是说这江山以后谁来治理的事。”
秦小姐笑的眉眼弯弯,她自然不是真的没听懂宁任的话,只不过是故意逗着他发笑而已。
“江山是你的,以后是长悠的,那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长悠,又为何来问我?”
宁任接过话题就要说,还未开口又被秦小姐打断。
“我是心愿天下享天平,但并不代表我要将天下太平抗在身上。我曾经试过,这个责任太大这个任务太难。我只是一个女子,在经过那么多事以后,我宁愿做一个寻常的妻子,只要每天在意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开心,儿女是不是幸福就好了。”
这番话若是旁人说也许再寻常不过,但是听秦小姐说起来,宁任却觉得百感交集。
秦小姐确实是一个曾经被迫尝试将整个天下抗在身上的女子,却正因为是被迫的,所以过的并不太开心。
而后来她将一切放下以后,事情却没有因此不找上她,她依然只过了一年风平浪静的生活以后,就又被牵扯到腥风血雨的日子中去。
这对她显然是一种折磨,虽然不至于不公平,却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所以她现在想着放手,想着过寻常相夫教子的日子,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你介不介意萧云卓做丞相,替你和长悠治理国家?”
宁任终于艰难的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虽然他知道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一个已经准备一心为家的女子,又怎么会将前尘往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她对萧云卓从来无心,也就更不会在现在或者将来,因为这个人而为难。
秦小姐淡淡的摇头,她的神情里并没有半分惊讶,显然这个问题并没有难道他。
“这个问题我和长悠讨论过,我和他都觉得萧云卓可以,一方面是实在选不出更合适的人,一方面是因为,他始终是个驸马。”
驸马的身份让萧云卓够资格担任丞相的位置,再配上侯爷的身份和这些年他在高后身边积攒下来的威望,只要他能够坚持住,就一定能够抗住旁人对他的议论和指点,在丞相的这个位置上坐稳。
“只是我觉得他倒未必会愿意,毕竟他背后的萧家如今已经迁回丰城,他当初做下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其实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有这样觉悟的人,未必能够再次看开,来做这个丞相。”
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面对的压力是旁人所不能想象的,萧家如今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相当于萧云卓没有了奋斗的目标。
宁任皱眉,他还没有想那么长远,在他看来,一个男子的前进的目标和方向,那就应该和自己的志向挂钩,和自己背后是不是家族需要自己带领,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秦小姐笑了,这大概就是宁任和萧云卓的不同吧?萧云卓在这一点上更像高后一些,所以高后在这几年才会虽然不重用萧云卓却没有冷落他,而宁任的想法,则更加符合大部分侠士的想法,比如说顾鸣,比如说顾长卿。
这一类人在做事的时候,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是符合自己本心的所思所想的,他就愿意以及会去做,他们不会在意做了以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吧。
秦小姐失笑,对着宁任施礼。
“父亲,”她现在已经很习惯用这个称呼称呼宁任。
“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些时候他人会做怎么样的选择可以预料,但是大部分时间,这个结果总是不可以预料的。”
宁任点头。
“比如说宁长菊,他就是一个从头到尾的出乎旁人甚至出乎自己预料的人,他在做有些事情的时候很纠结,虽然看似符合当时自己的想法,却没有顾忌到会会给最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被这样点评的宁长菊和宁长悠,两个人正站在一片假山面前。
这篇假山和百花宴院中的那片假山很像,宁长悠想起自己曾经和秦小姐一起走在那片假山边上,两个人当时曾经互相试探着讨论了很多事。
时间过的真快,一下子过了四年多。而四年前的那次百花宴,则是他和宁长菊多年来的第一次同台。
宁长菊显然想的更远,他想到了在丰城行脚店的那一次相见。
“那时候我可没想过有一天能够和你这么面对面的说话。”
宁长悠的思绪跟着宁长菊往回跑,听到这句话也跟着笑了。
他那个时候也没想到的,他那时候每日都在想什么呢?他那时候每日都在想着的,是秦小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宁长菊那时候一直在想的吧?
“不止,那时候我想的更多,我其实曾经派人去查过秦小姐,查的甚至比苏璟更深更远,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当时我最好奇的,就是秦小姐明明是个孤女,明明在萧家多年都那么低调,怎么突然在那一日退婚以后,会突然如此高调起来。”
宁长悠失笑,他倒觉得秦小姐一直都很低调,只不过因为有他和顾长卿在,她就算想低调也免不了被人关注,最后反而让人认为高调。
他从认识秦小姐到现在两个人成亲,除了之前决定要从代地回京以及帮助代王宁成启夺位这一件事情以外,其他的事情她从来都是顺着旁人的思路去做。
可就是这一件事情,她主动做了,最后却因为自己的一个私心,最终也改变了结果。
所以他心里实在是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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