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菊瞧着宁长悠的长吁短叹,不由得笑出声。
“我要不是足够了解你,我们一定会认为你这是在故意显摆自己的幸福。”
他说道,瘸着腿往前走了两步,和宁长悠拉开距离。
“只不过我了解你,所以瞧着你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可爱。堂堂的一个宁小王爷,三天以后就将成为太子,未来会成为皇帝的一个人,私下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宁长悠对于这样的打趣全盘接受,凡事所有涉及到秦小姐和他的打趣,他都能够坦然接受坦然处之,坦然处于之后偷偷窃喜,因为不管旁人怎么看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两人之间相处的小幸福,只有他最清楚。
“子非鱼。”
他三个字就把宁长菊的所有打趣全部回了回去,倒是让宁长菊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最后只能失笑中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是是,子非鱼,我这一辈子最失败的地方,大概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吧。”
宁长菊含笑瞧了一眼自己的腿,过去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身边的女人绝对不会少,只不过他对她们却说不上多亲近,一方面是自卑,一方面是看不上。
这样说起来,他还确实是一个矛盾的人,相比宁长悠,绝对是不够纯粹。
宁长悠摆手。
“你纯粹不纯粹我不知道,但是你倒是真的很可怜,毕竟我曾经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时候,那时候患得患失不比你少,你的可怜就在于,你连患得患失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实在是太伤人,就算是已经做好被伤的宁长菊也不得不楞了一下,随即僵硬的转开话题。
“我们还是来说说将来吧。”
宁长悠知道他是被自己伤到了,也就不再穷追猛打,顺着转移话题。
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他今日来这一趟的重点,至于前面的,包括秦小姐要和他说的话,都不是。
“只要你能够坚持住三天,我和我父亲一起会赦免你。”
这是宁长悠给出的答案,也是宁长菊目前能有的最好结果。
只是坚持三天而已,坚持三天以后,一切就会全部都过去。
宁长菊却摆了摆手。
“我自然是不会寻死,但是没有必要,赦免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宁长悠楞了一下,想起刚才从张府回来的路上听说高后去了天牢的事,大概心里也有了底。
“你不信我?”
宁长菊笑了,他说的不是这一回事,自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哀莫大于心死,我坚持不住不在身体,而在这里。”
他拿手在胸口狠狠的敲了几下,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你不懂我,我这一次和哥哥兴兵作乱,目标早就已经不是江山社稷,而是私仇,对你妻子的私仇。”
宁长悠不言语,这一点他已经料到了,就算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料到,在看到宁长菊不顾一切的刺出那一剑以后也料到了。
但是就是那一剑让他觉得,事情并没有到不能改变的地步。
“只要你活着,他就有希望活着,当初嫃嫃和你说的办法,也许放在当时是让你对你哥哥去威胁,但是放在现在一样适用,虽然依然是威胁,带来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威胁是为了求死,现在威胁是为了求生,同样都是以他宁长菊的命去做赌注,却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宁长菊苦笑着拒绝。
“我知道,这一点秦小姐刚才已经和我说起过,只不过我拒绝了。你们只看到了如何才能让我活下来,让我能够因此不生活在愧疚里,你们却没有注意过,如今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痛苦。
是痛苦吗?
“从我哥哥失去手臂开始,就已经是痛苦。”
宁长悠默然,他知道这种感觉,生无可恋的感觉,他太清楚不过了。作为一个曾经多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当年秦小姐故意离他而去的时候,他过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死不了,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牵挂,他相信若不是苏璟设计了成亲当日的那一场戏,他在听说两人成亲以后肯定是活不下去。
而现在的宁长菊也是如此,尤其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放下一切爱恨和生死以后,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爱和恨一样,能够在某个时间支撑着人往目标冲去,但一旦目标不能实现的时候,爱和恨就会是那个人选择死亡的唯一理由。
宁长悠不再去想这个的题,人各有命,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对方既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么就必须承担因此产生的后果。
“你决定了?”
他问道,最后试探一次。
宁长菊长叹一口气。
“我?”
他看了宁长悠一眼。
“我从来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
昨日陵园这一战,行尸走肉又何止宁长菊,失败的宁成阳和宁长启也已经和行尸走肉差不多。
高后从天牢出来,把这两个人都叫到跟前,亲自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不管是一直生活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宁成阳,还是多年来代地没有相见的宁成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两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长的都和已故多年的高皇帝有相似的地方。
高后瞧着他们的时候,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出高皇帝当年的影子,这样的影子让她老是想起过去的事,比如说高皇帝驾崩之后,她是如何艰难的帮着自己的儿子接管这天下,又是怎么把眼前的两个人处置了。
宁成阳她当时是想杀的,因为宁成阳的出生代表着太多的含义,她能够容忍宁秋兰的存在,那是因为宁秋兰是个女子,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够接受宁成阳以高皇帝儿子的身份或者。
那时候苏璟站了出来,他说会让宁成阳永远都成为一个隐形人,只生活在他的苏府,为此他甚至同意了这些年来身边到处都是她的人,就为了让她不对他心存怀疑。
然而怀疑不会因为妥协而消失,她在苏璟当日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苏璟也许想要的比自己想象的多的多,只不过他那时候年纪还小,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做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
再后来的事情就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越来越大的苏璟开始不停的为自己谋划将来,而一直在他家生活的宁成阳表面看着似乎很安静,其实背后却有不少的小动作。
又或者直白的说,若是没有宁成阳这些年接连不断的小动作,苏璟未必会那么急不可耐的和她翻脸。
高后嘴角勾起冷笑,她瞧着宁成阳的脸庞,宁成阳笑起来的时候和高皇帝最为相似,大概宁成阳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嘴角永远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成阳,你见过你的妹妹了吗?”
宁成阳的身子动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高后对于这个答案很满意,她其实是明知故问,却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答案如她预料的那样以后,她才会心底生出一丝满足感。
“有时间去看看你妹妹,你们兄妹两人多年未见,关系不能因此生分了。”
宁秋兰现在的状态,宁成阳若是去看她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给他,尤其是宁成阳现在的身份明朗,宁秋兰眼见他做过的那么多事,就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他。
当然高后这时候并没有想到,宁秋兰其实更不能原谅的可能是她。
宁成阳颓然的点头,他这一生都没有自由,唯一一段相对能自由出入宫闱的日子,还是在高后“驾崩”的这七天里,只不过这七天里宁秋兰正在悲伤之中,根本不可能会见他。
而现在开始的将来,宁秋兰也不可能会给他一个好的脸色。
人都是有站队的,现在的宁秋兰更加有,她不管是跟随高后的站队还是跟随萧云卓的站队,都注定会远离他这个做哥哥的。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吧?
生命中唯一的一个亲人,却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认他。
高后看着宁成阳痛苦的样子心满意足,她转而收拾宁成启。
宁成启平时前方,相对来说态度要端的住很多,这也是难怪,宁成启怎么说也是高皇帝亲自封的代王,而他今日虽然有夺位之心,却没有像苏璟那样表现的**裸,他今日虽然有夺位之行,却没有像宁成章那样生灵涂炭,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最后的结果,就在所有人都失去资格的时候,却没想到被秦小姐一句话说破了身世。
然后他就知道他离皇帝这个位置已经是遥不可及,但是他却依然可以坐稳他的代王,因为他虽然无功有过,却没有到不可饶恕的阶段,他相信高后不至于动他,而宁任父子则更会饶过他。
“长启,你和我有多少年没有见了?”
高后问道,宁成启微微低头。
“十四年了,当年匈奴边患严重,高皇帝和顾大将军定了一甲子为期,同年我去的代地。”
高后点头,恍然大悟。
“竟然有十四年了,我倒是没有想到,日子过的真快啊。
宁成启不说话,他知道高后话中有话,他并不打算接上去,等着高后往下说。
“那我和你母亲,也已经有十四年没有相见了吧?”
宁成启浑身忽然冰冷,猛然抬头看向高后。
“当年你要去代地,你母亲哭着求到我这里,说你是年纪太小他不放心,她愿意陪着你去代地,你还记得吗?”
宁成启牙齿打架浑身颤抖。
“记得,不过你没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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