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十五年九月末。
颍州湖王府。
全府上下一片忙碌。赵琪瑞脸色铁青,不时的督促管事,动作再快些时,一个侍卫跑到他跟前低语几句,赵琪瑞略做沉思后,再次叮嘱管事一些紧要事宜,便带着侍卫快步离去。
书房内,五六个商贾也是脸色难堪,愁眉不展,见赵琪瑞走进来,一个个连忙起身施礼,其中一个率先开口道:“王爷,眼下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赵琪瑞脸色阴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吓得慌忙后退,埋头不语。其他几个人也不敢再说话。
匪寇势大,各地的州军、刑捕,根本抵挡不住,那些机警的富贾粮商连夜逃跑,来找赵琪瑞这个“主使者”定计!赵琪瑞也刚得知颍州府被攻克的消息,正打算逃走,又哪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看。
“都是你们办事不利,这个时候来找本王做什么?本王也坦白告诉你们,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事情败露,本王最多受些责罚,而你们一定会是人头落地!”
几个商贾心里恨怨,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一个胆子略大些的,低声说道:“王爷,现在形势危急,大家理应同舟共济!颍州是不能继续待了,我们该怎么做,还求王爷给个主意!”
潜台词就是:反正是跟着你了,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而赵琪瑞之所以见这些人,原本只是想做一些警告,但听他们这样说,觉得也有点道理,“同舟共济”谈不上,但身边多一些人跟随,对以后也有好处。
“那就随本王一同去乌州府,找牟林,此人颇有能力,应该有办法对付这些流民匪寇。都给我记好了,出去给我全力宣传,这一切都是陈苗处置不力所置!”
返回应州收拾了一批贪官污吏的赵琪璇,得知了西南的消息后,也没有太在意,而是急着约见一个人,新任兴隆会帮主的金老油。金老油对琳琅公主的心意,十分了然,没有任何拒绝,表示愿意为琳琅公主鞍前马后。
各地的文人墨客,美艳佳人,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河州,准备参加诗酒和选美大会!平王到来时,河州早就人满为患!他并不需要具体做些什么,亮亮相就可以了。此刻正和偷偷返回河州、操持双会的张舟讨价还价。
张舟担心有孕在身的关玉娘,受不得双会的劳累,所以用了一份拟定的龙州投资计划,又从张舒和手里换得了几天假期。因双会人多眼杂,为了避免被政敌抓住“擅离职守”的把柄,只能在幕后偷偷主持相关事宜。
“这次你怎么也得分点好处出来!”
“瑛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吧?我为什么让你来河州坐镇双会,还不是给你涨声望,这是多么无价的投资?按理说,你都应该给我银子才是,作为给你进行形象公关的酬劳!”
“嘿嘿嘿,咱们不是兄弟吗?还提什么酬劳?多见外!”
“还真是兄弟啊!勒索起我来,的确一点也不见外!”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庄子经过那次事以后,手底的力量折损严重,这次布局南方,人手不够,银子不够,难以成事!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我受憋屈?”
“三十万两!可以了吧?”张舟咬咬牙道。
“好你个张舟,去年你给母后两百万两,到我这儿就三十万两?也太小气了吧!”
“哥,亲哥,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账?再说,去年那样做还不是为了讨母后欢心,说白了,还不都是让你给逼得……”
“好吧好吧,不讲以前了。你就再多加一点点!好不好?难不成非逼着我去求母后开口?”
“服了你了!五十万!多一两也没有了!”
“可以了可以了!到底是好兄弟!”
“你这次回京都,顺路把我为陛下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共十车地毯,还有我孝敬给母后的五十万两一起带上吧!”
“你自己送去多好?”
“你白白拿走了我五十万两,我只能从路费上节省了!”
“……”
两个人还对最近一些事件做了交流,西南诸州的灾情也有所谈及,张舟还暗中寻思,如何再去招收一些流民回来,每年旱灾水害的事都不少,也是见多不怪。总之对此都没有太过上心。
乌州府城。
虽然泽香经营权已经为他人所有,但为了扩张九州商业的影响,仍有一部分人手参与营销运作,其中,泽香形象代言人的作用尤为重要。
乌彩儿出身,是一户落魄的将门之后,迫于生计,参加了第一届河州双会,结果被九州商业招募到麾下,培养为乌州地区的泽香代言人。职位安置,也是“哪儿招,回哪儿去”的原则,乌彩儿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乌州。因性格果敢,处事善断,公关能力极强,被认命为周围几州的总负责人。所谓代言人,就是泽香的高级推销人员,接触的大都是些豪门大户的妇人、名门小姐,也算跻身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子。
明州水害太过突然,九州商业在明州的人员,只逃出来两个代言人和一个管事。对此,做为负责人的乌彩儿很是内疚,于是果断的将颍州相关人员全部撤到乌州待命,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乌彩儿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她还是“影子”成员,一名“商业谍子”。她这条线上还有两个同伴,一个在明州没有逃出来。另一个,就是刚从颍州撤过来,名叫“铃铛”的女子,此刻正对她讲述所知的经过。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非常确定,流寇一定会攻打乌州!因为明州现在一片汪洋,无有立足之所,而一个颍州根本满足不了那么多流民的需求。”
能够被“影子”看重,自然都有些见识。
乌彩儿毕竟是女孩子,也没有经过这样大的乱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人员先行撤离乌州再说,你和她们一起,下午就走!”
铃铛问道:“姐姐你呢?”
“我暂时不能离开!先留下来看看情况!”
“彩儿姐姐,你这样太冒险了!就算那些流寇一时半会打不到乌州,可是一旦大批流民涌入,到时候想走都难了!”
“流民?”
“是的,我们在颍州撤出时,流寇还没有攻打颍州府,但成千上万的流民已经进城了,等颍州府的守军发现流寇踪迹时,连关上城门的机会都没有了。与其说颍州府是被流寇攻陷的,还不如说是流民挤垮了颍州府的防御!我们几个人还是得到了相识州军的帮忙,用绳索放下城墙,才得以逃离的!”
乌彩儿沉思一会儿,叹息道:“流民、流寇,某些时候真的很难分清!”
“是啊,流民入城后,就发生了多次抢掠事件,一开始刑捕、州军还能够处置,到后来根本顾及不过来了!”
“先有流民,再有流寇,因有流寇,再生流民!”
“姐姐的意思是?”
“先前,明州撤回来的人说,流寇在进入颍州前,就在明州境内抢掠了一番,掠夺了大多数百姓活命用的储备,迫使这些百姓,为了活命而向颍州逃窜,继而变成了流民!流民所到之处,大多以讨要为生,而流寇到后,会直接破坏掉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源,流民生活无以为继,只能继续迁移,然后流寇再尾随而至,最终流民会丢掉最后的矜持,变成流寇,从乞讨变为去明目张胆的掠夺别人……”
“那我们更应该马上离开,流民说来就来,太危险了!”
“铃铛妹妹,现在不是纠结我离不离开的时候,你我各有职责,你现在的职责,就是听从安排,负责把这些伙伴带到安全的地方!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给总部。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领大家快些收拾,马上动身!”
“那好吧!我听从姐姐安排,现在就去准备,可是姐姐你怎么办?”
“放心,如果处境不妙,我自有办法离开!”
……
乌州的商贸比较发达,不然也不会跻身南十州之列。随着越来越多的避难者进入乌州境内,紧张气氛也在不断加深扩大。不少大户和商家已经开始收拾好物品,提前开始撤离。
乌彩儿去了一趟,府政衙门主官牟林的府邸。牟林只有一个妻子,夫妻二人感情甚好,牟林很多事都喜欢对妻子说上一说。
牟夫人信佛心善,经常做一些施舍之举,乌彩儿就利用这个机会,一来二去地和牟夫人熟悉起来。牟夫人对乌彩儿也很喜欢,经常招到府里聊聊天。现在情况紧急,乌彩儿第一个就想到,先来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平时牟林家的府邸很清净,今天却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明显是在归置东西。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彩儿姑娘,你来的正好,我还打算派人去通知你呢!颍州那边出事了,你应该也听说了吧?现在到处人心惶惶的,我家老爷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先离开一阵子!你也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出去避一避吧!”
“难道乌州也保不住了吗?”
虽然铃铛有坚定的猜测,但乌州府衙主官夫人的信息,应该更准确一些。
“谁知道呢?老爷已经带人去了舞阳,让我先回凤鸣州老家待一阵子!”
舞阳是乌、颖交界的一个重镇,也是颍州进入乌州的必经之路。
“大老爷去舞阳做什么?”
“我家老爷说,一定要想尽办法,把流民封堵在舞阳以外,再组织开仓放粮,这样或许可以保证乌州的周全,可是这次流民规模太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也不需要到凤鸣州那么远吧?”
“舞阳一旦出了差错,乌州、通州、惠州就都危险了!三州地势平坦,路也四通八达,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挡住流民的迁徙!”
“各州不是还有那么多大军吗?难道挡不住流民?”
“唉,彩儿,颍州传来的信息说,流民只有十万左右,可是老爷并不相信,预计远远不止这个数!而舞阳毕竟太小……”
乌彩儿惊叹道:“还不止十万?那得有多少人啊?”
“老爷也说不准,一切要到舞阳才能得知。唉,老天爷,那么多流民,又不知道要饿死什么人啊?”
牟夫人的心痛怜悯绝不作伪!乌彩儿也担心问道:“那舞阳守得住吗?”
牟夫人显然也非常担心,眼圈发红道:“老爷已经组织了一万州军,各地人马还在陆续汇集,那些氏族也表示会大力支持,希望可以顺利解决此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帮不上,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就留下来了,现在只求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家老爷平平安安吧!”
话完抽泣起来,乌彩儿忙轻声安慰道:“夫人放心,牟大人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其安全无事!”
……
离开府衙的乌彩儿,走进附近的一个巷子里,巷子里面,一个抱着肩膀靠在墙上,似昏昏欲睡的年轻人,感知有人临近,警觉的抬起头,看见是乌彩儿,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很是阳光灿烂。
乌彩儿也按上面的要求,发展了几个自己的下线,毕竟一个人再心思灵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她的第一个下线,就是这个看见自己就笑,自己说啥是啥的小伙子,也是她家里唯一一个仆人,她从小到大的玩伴,林石头。
也说不清为什么,乌彩儿看见他露齿的笑容,就感觉很心安。
“石头,现在情况很危险,你怕不怕!”
“有你在,我啥都不怕!”
尽管她知道石头的功夫比自己高的多,出手也比自己狠得多,明明是自己被他保护,却总是喜欢关心呵护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家伙。
乌彩儿整理一下情绪,轻声道:“其实我也很害怕!”
“没事,不用怕,有我在!”
你在我在,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乌彩儿心里暖暖。
“我在牟夫人的院子里,发现有几个帮忙搬置东西的人,行为、眼神都极为可疑,担心他们会对夫人不利,你跟着保护一下她们母子的安全……”
“你呢?”
“我没事,放心吧!”
“不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眼下不能走,最晚过两天就和我爹一起离开,到时候苏州见!”
“可……”
“不准你不听话!”
“那好吧,你抓紧时间,别让我担心!”
乌州府城外的一个破旧小院内,一个貌相帅气的中年男子,正在听着几个属下的汇报。
“大人,现在颍州、明州大乱,很多兄弟都联系不上了!”
“牟林已经去了舞阳,看样子要封锁舞阳!乌氏五大氏族都带人跟过去了。”
“颍州湖王已经逃到了舞阳城!”
“颍州很多粮仓都应该是空的,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
听完汇报的中年男子,面色更加沉重,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望向这些属下,语气坚定道:“我有个学生,曾说过一句话,我非常喜欢: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现在局势瞬息万变,十分危急。但作为刑捕,对祸国殃民之徒我们绝对不可以放过!望各位能尽忠职守,关键时期,勿辱刑捕之责!我曹意会和兄弟们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