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夏
作者:絮凉      更新:2019-10-03 12:35      字数:2107

颂秋往前迈了两步,俯首盯着玉烟,“妹妹都开口了,下午就收拾收拾去我院子里吧。”果真是张娇俏的脸蛋儿,梨花带雨,双眸楚楚,哪里都好,唯独不该动了害人的念想。

“小姐,小姐,不要,不要……”玉烟匐在地上,进了大小姐的院子如同入了魔窟,只能将仅剩的希望寄托在顾吟春身上,抽泣起来。

于顾吟春而言,玉烟不过是颗棋子,该舍弃的时候还是要果断些,“玉烟,你就好好伺候姐姐,姐姐她不会亏待你的。”光顺着窗落照进来,病态的脸上泛着光,眼底却是死寂沉沉。

颂秋望着一旁的金氏,这墙头草能如何,全凭顾吟春做主就允了玉烟去伺候自己,从前她想过种种,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住在这深宅高院里与妇人小姐勾心斗角地过这般日子。

“公子,公子你跑慢些……”不远处的花园中,草木茂盛,假山流水掩映成趣,传来孩童的笑声,隐约能见到两个人影,颂秋远远站着本想绕过去,可顾府这么大,要是从一个孩子下手,问题也许就不那么棘手。

穿过长廊,园中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粉扑扑的脸,幽黑的眸子,锦衣华服,个头刚刚齐着颂秋的腰,男孩身后跟着的婢女举着风筝,这顾小公子跑到哪里,婢女便追到哪里,手里的风筝也被风吹得直晃。

顾小公子叫什么来着……这身子是有记忆的,顾……顾什么来着……“顾时夏!”忽地竟将名字说出口来,颂秋心想这顾丞相怕是要凑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来,不远处的顾时夏听闻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

“长姐怎么来了?”七八岁的孩子连说起话来都是奶声奶气的,摆着小手冲着颂秋跑过来,身后的婢女见到来者,却不敢上前,只敢站在远处望着。

顾时夏扑倒颂秋怀中,甜甜蹭了蹭,“长姐怎么到这里来了?”顾颂秋名声虽差,但是时夏却不懂这些,那些下人的话他多少有听过,却不太明白,明明长姐待自己极好,怎么到她们口中就不同了?

“路过此处,便来看看你。”颂秋也不知从前这身子的主人是怎样对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任由他蹭着,抬手搭在他的头上。这小孩子倒和府里的人不同,心思单纯,眸光清澈,不过有那样的母亲,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也不难预料。

金氏平日总是告诫顾时夏离颂秋远点,要多亲近二姐,可顾时夏心里却喜欢长姐多些,只是长姐也似乎少在人前露面,见都难得见上一面,“长姐,陪时夏放风筝好不好,晴娘笨死了,放了好半天,风筝都飞不上去。”

颂秋本想拒绝,可难得在这顾府里头遇到愿意亲近自己的人,就应了下来,“晴娘,我陪时夏放会儿风筝,你下去吧。”她走到晴娘身前,接过风筝,可晴娘的脸色早已灰白如纸,像是见了什么吃人的鬼怪一样,

“小……小姐。”晴娘手上脱力,颤抖着将风筝交到颂秋手中,哪里敢说一个不字,比起被大小姐活活打死,她还不如被夫人责罚,也不至于失了性命,“夫人嘱咐过,要让奴婢好生照看公子……”

几日下来颂秋对这些下人的样子也是见怪不怪,只恨身子的主人从前倒霉,摊上那样的妹妹,算计不过,也不能如何,“我知道了,你若不放心,站在边上看着就好,我也不想扫了时夏的性子。”

晴娘一惊,大小姐今日出奇的平和,与往日全然不似同一个人,闷了声退到边上静静观望。“时夏,来,长姐陪你放风筝。”弯下腰一手握着风筝一角,将另一角交到时夏手中,“你看树上的叶子是向着那里飘的,风筝也要往那里飘。”

时夏握着风筝,眼珠子轱辘一转,跑了两步,风筝果然有了动静,能飞起来些,便咯咯笑出声,“长姐好厉害,比晴娘厉害多了,风筝飞起来了!”从前顾颂秋只是性子恶劣,本心并不坏,对待这个弟弟还是极好的。

“好好好,飞起来便好。”颂秋从来不曾知晓拥有亲人是怎样的感觉,还是顾满时,于铮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并非她的亲人。

眼见着那风筝越飞越高,渐渐飞过树梢,飞过屋顶,飞到天上只成了一个黑点,颂秋一直跟在时夏后头,从前于铮教她放风筝的时候,也是这般,她在前头跑,于铮在后面追着,只是几年的光阴匆匆,一晃眼就回不去了。

时夏跑得满头大汗,春寒未散,若是再吹了风怕是要着凉,颂秋便让晴娘将他带了回去,只是他似乎还没玩够,一直拽着颂秋的衣角,手里捧着风筝,“长姐什么时候再陪时夏放风筝啊,时夏今天好开心……”那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很难让人拒绝。

“下次,等下次园子里的花都开了,长姐陪你去城外。”丞相府再大,毕竟过于局限,城郊才好,风筝飞得又高又远,看都看不见。颂秋摸着时夏的脑袋,松软的一层头发,绵绵的,衣裳上还有熏香的味道。

“长姐要说话算话!”时夏昂起头看着颂秋,“从前长姐应了我,可到头来都见不到长姐的影子。”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两句。

颂秋一愣,自己到底不该算计到孩子身上,他才七岁,能懂什么,可算计了这么多年,利益当前,别说是孩子,就算是亲人,她也不会手软,再者言之,她并无亲人。只要是为于铮,为北赢,她在所不辞。

北赢帝师一死,也算大丧,如今算起来,该是顾满的头七了。于铮会不会替自己流一滴眼泪……走的时候,时夏将风筝给了颂秋,说让她下次带着风筝来,颂秋将风筝抓在手里,心也凉了些,顾满的命,在北赢,乃至东魏,都是明码标价的,可是……那日入山,明明只有……她不敢往下想,也知道那绝无可能,拿着风筝匆忙回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