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里的路程,怎经得起走,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工夫,众人已到凤翔城西灵鹫山下,老尼抬头向山上看了看,借着星月之光,一条直行的山道,宽有三四丈,两边全是绵亘不断的山岭.沿着两旁的山根底下,尽是些个杂树蓬蒿,树虽为杂树,也有一丈上下,那蓬蒿也有一人高。饶是这么宽的山道,却是天然生就绿林人出没之地。
一众人尚未站定,老尼倏然示意几人噤声,领着几人一同窜入树丛,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从山下赶了上来,这女子身形婀娜,走起路来腰如柳枝,边走口中边嘟囔道:“好你这个杨成志,有了新靠山,便将我丢在一边,看我怎么收拾你!”等此人过去,女昆仑石玉珠低声对老尼说道:“师傅,这人便是九尾妖狐柳燕娘,我去将她捉住!”老尼略一沉吟,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且跟她进寺探个究竟!”说着略向这两旁的山根下打量了打量,向弟子打了个手势,一下腰,施展开飞行纵跃的功夫,师徒八人的身手十分矫捷,真如一缕轻烟。
往上走了有二里多地,隐隐的已望见一座禅林暗影,只见前面的柳燕娘站住敲打寺门,不一时庙门开发,从中走出一个光头和尚,只听二人低声言语几句,那和尚又将寺门关上,柳燕娘站在寺门前,回身向山道上瞅了瞅,老尼师徒急忙隐身在树丛中,过了片刻寺门打开,适才那个和尚迎着柳燕娘进去。老尼见状心道:“三宝禅院夜宿女贼,实乃佛门不幸!”
正想着,忽从山下电光流星一般,跃上来三个夜行人,这三人身轻如燕,飞纵至庙墙外,其中一个光头大个,朝着同伴比划了几下手势,自己如一只巨鸟,凌空纵起,本是往墙头落,倏的双臂往上一抖,身躯复往上一拔,双足往外一登,正点着墙头,“咻”的身躯翻身回纵,退回来有两丈左右,身形往下一落,拿桩站稳,沉声骂道:“娘的,险些忘了此地是个削器窝子!”说着领着同伴沿着院墙往庙后跑去。
叶缤在暗处看得清楚,暗道:“也不知这三位是友是敌,先跟去看看!”心中打定了主意,对几个弟子说道:“这座庙宇暗藏削器,你们在此等着,为师进入打探,不闻为师的命令不准进来!”寒萼说道:“师傅,讲到武艺,十个弟子也不是您老的对手,但说到削器二字,恐怕我姊妹二人比您强些!”老尼将面孔一板,说道:“少要油腔滑调的,不准进去,在此等师父回来!”遂即闪出树丛,略辨了辨眼前的形势。见这座古刹净慧寺,颇具规模,庙基建在灵鹫山头最高的地方,四围尽是翠柏苍松,山花野草,月光掩映,暗影扶疏,庙门甚为壮丽伟大,颇具庄严气象。
老尼心道:“久闻这净慧寺的庙祝,精通削器埋伏,这是他的老巢,必定满是走轮转弦、窝弓劲弩、陷坑暗桩,若是灵心妙手赛管辂易周在此,他精研此道,必能安然无事,我只是略通一二,需格外留神!见此庙地势按八卦所建,院墙分八面四方,定是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一般来说,开、休、生三吉门,死、惊、伤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但还须看此刻的时间、方位而定。古人有歌曰: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正当立春之后,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所以古人命名为生门,大吉大利之门。此时正值盛夏,丑寅交替之际,由东北方进入,料无妨碍。”
想罢来至庙宇正东方,飞身蹿上了庙墙头上,往西南一望,只见茫茫月色下,那前山一带,重叠起伏的峰岭,在这沉沉夜色中,更显得气象万千。老尼无心赏玩深山夜景,脚下一点,身形几个起落,人已到了头层殿的正殿上。往下一伏身,先往下面了望了一眼。头层殿殿庭宽大,寂无人声,连正殿带配殿全是黑沉沉的。老尼立刻耸身一纵,跃上了大殿的殿脊,探身—看二层殿内,也是照样的黑暗无人。老尼暗暗诧异,赶来到二层大殿的殿脊,这才看见后面灯火辉煌,两边全是走廊,正面的大殿并不宽大,前面多着一片殿檐,宽有五六尺。
殿檐下放着一张金漆八仙桌子,桌上排摆着碗碟,上首坐定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胖大和尚,黄澄澄的脸膛,浓眉巨目,秃头顶,有六个白疤痕,已在空门受过戒,在两眉中间有一颗黑痣,身穿灰僧袍,青缎子护领,项挂一串百单八颗的菩提珠。
下首坐着也是两个和尚,背对而坐,面目看不见,可见满头花白的头发茬,看上去年纪不小,桌角倚着两条禅杖。旁边站着两个小沙弥,年约十四五岁,相貌倒全端正,一个捧着酒壶,另一个手中托着一叠手巾。叶缤在东房坡上,隐住了身形,只听背对的一个老和尚问道:“你那降妖塔上有什么机关,敌手之中,可有驰名天下的削器大王易周,不怕将削器破去,将一明和尚救走么?”黄脸和尚说道:“纵观天下称得起懂削器的能人,江南有余娲、易周,江北有左勉与小僧,从前没有较量过,高下难言,易周的名声最大,我也想领教一二!”
那老和尚说道:“你可别大意,这一明和尚可是朝廷钦犯,若有闪失,你这座古刹都得被朝廷铲平了!”黄脸和尚点点头说道:“所以我请鬼母坐镇最顶一层,那是削器的总弦,至关重要,鬼母武艺冠绝天下,只要守住此处机关,便是易周、余娲、左勉齐到,也破不了这座降妖塔!”与他对坐的两个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彼此推杯换盏,再往后说的多是江湖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