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着桌上的一根红蜡烛,右手手指捏住银针,放在蜡烛火焰中消毒。持续了十几秒,捏着银针的手撤回放在千雨熙手臂的上空,又道:“会疼,可以忍吗?”
千雨熙的眉毛明显蹙得紧,没有哪个人是不怕疼的,大家都不是铜墙铁壁,盯一下掉块灰,工匠还可以再补上。
但她将手臂往上一抬,“利落些,我看着它真的很影响食欲,我还没吃饭呢。”
君如墨眉眼展开,手一个起落之间,一个水泡已经挑破。
千雨熙忽然看向坐在一边的云宸风,他一身银衣坐在木桌旁,暮光下的夕阳像是挡不住他如月光一般的清辉,悄悄退在他身后。
“云太子,你皇宫里的御医俊美吗?”
云宸风的目光本来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房间的窗户开着,他们坐在窗户旁,最后半轮夕阳射进屋内,他们一个低头,认真专注,一个慵懒半坐,橘黄的光正好夹在他们之间,旁人的视角看来,如人在画中,却更甚于画,像天造地设般配的一对。
听到千雨熙的问话,他有些诧异,却没有迟疑:“云国选官的标准是选贤举能,有才有德皆可录用,宫里也是如此,只要德行良善,才华在身,面相,不太注重。”
云宸风回答的委婉,千雨熙听完他的话却格外开心:“这么说来,还是我的运气好。虽然烫伤有刺肤之痛,不过有两位玉树临风的谦谦公子陪同在侧,这点疼痛竟没有多少感觉,好像正应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佳言。”
凌允端茶推开门走进来,恰巧听到她后半段话:“小公子,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翩翩公子。”
房间的四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和温馨。
云宸风接过凌允递过来的茶品了一口,“早春的梅尖,培育十年才得一产,因茶香和梅香浑然一体而得名,这茶不错,无尘公子医术精绝,原来也是爱茶之人。”
“无尘闲暇的爱好,太子喜欢就好。”
两个人说话间,君如墨已经挑破了千雨熙手上的水泡,用药水擦拭完毕。
“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好茶当热饮,才能品闻茶中香韵。如此好茶,错过可惜。不如宸风来为千公子擦拭云曲膏,无尘公子也不错过好茶,岂不两得?”
客栈楼梯前,云宸风称呼千雨熙时还是这位公子,不过片刻,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称她为千公子,可谓是别具慧眼。
“既然太子好意,就有劳太子了。”君如墨并不多言,起身走至一旁坐下,果真端起茶杯品茶。
云宸风走至君如墨刚起身的塌边,却并不坐下,他拿起桌上茶壶,在空杯中倒满半杯清水,又将清水倒进云曲膏中,才道:“水是轻柔之物,中和云曲膏,使药物发挥最大药效时,也增添清凉之感,你试一试。”
他边说边将和水相融的药膏均匀涂在千雨熙的手臂上,动作轻柔,细致认真,眉眼如画。
“感觉如何?灼烧感可是已经消了?”涂抹完后,他抬头向千雨熙问道。
千雨熙感受了下手臂,一片清凉,药才敷上,刚才的灼烧感已经尽数褪去,喜道:“清凉入肤,果然没有了刚才的灼烧感,云曲膏果然名不虚传。”
云宸风拿起搁在桌上的锦绢,将千雨熙的手臂轻轻抬起,目光在触到她右手长及手腕的金银线时一顿,动作也停了下来。
神魔大陆上有五国,日月国,星国,云国,水国,火国。每国的人各自相同,却又不同。
不同在于眼眸的颜色,日月国是金色,星国是深蓝,云国是银色,而水国和火国是浅蓝和红色。所以看一个人来自于哪个国家,很容易辨认。
相同的地方在于成礼,五国之人从出生之日起手臂上都会有同自己眼眸颜色一样的点,随着时间的拉长,点也会增长成线,线越接近手腕,表明成人之礼越近。但是一般的人手臂上都是一条线,千雨熙的手臂上,却是清晰的金银两条线。
“太子包扎手法细致,对药理也颇有研究,难道对医术也有兴趣?”君如墨品下一口茶,状似没有看到他细微停顿的动作,不经意问道。
“宸风惭愧,只是年少皇妹贪玩,不小心总是受些小伤,御医有时不能及时赶来,为此宸风也就学会了一些,在无尘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见笑。”
“云太子爱护皇妹之心,无尘敬佩。”
云宸风不再接话,继续手中的动作,在锦绢的末端打好一个结。对千雨熙道:“你收好这个瓶子,一天三次,不出三日,手上的伤就没有问题了。”
“好。”千雨熙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包扎手法真好看。”
“从前皇妹也如此说。”云宸风目光澄澈,温和笑着说。
“公主好眼光。”千雨熙眨眼。
“小公子,饭菜都备好了,公子,云太子,你们也请吧。”凌允在一旁提醒。
“对!我还饿着呢。”千雨熙跟在凌允的身后,来到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和刚才的房间是一样的风格,屋内用器皆是上好的沉水木,布局略不同,空敞的房间只有软榻和一张圆桌,深棕色的圆桌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千雨熙最爱吃的莲香汁烧鸡赫然在圆桌的正中心位置,还有她之前吃过的相思粥,什锦牛肉,蝴蝶鱼,也有一些她并没有吃过的,每道菜都做工巧妙,花样百出。
看到一大桌美食,千雨熙喜上眉梢,看向君如墨,“你有心了。”
“答应过你的。”君如墨含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千雨熙说完径直走向最近的凳子端起玉碗中的相思粥喝了起来,“好喝!”粥温度适宜,她三下两下解决了一碗粥。
凌允看她吃的香,喜不自禁自豪道:“小公子喜欢就好,这些可都是我做的呢!”
“这莲香汁烧鸡也是你做的?”千雨熙夹起一块鸡腿,放进口中,入嘴汁香肉嫩,虽然没有上一次吃的可口美味,但也是芳香四溢,色味俱佳。
“那是自然,我特意向膳姨学过的,不然小公子以为两个月我全部都在习武吗?”凌允满含期待,“小公子,好吃吗?”
“不错不错,味道虽然差了两分,不过八九不离十了。”千雨熙诚恳点头。
“小公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如果你不满意,公子可要治我的罪呢。”凌允用左手连续拍打了几下心口,显然很开心。
一顿饭在和气融融中吃完,路程奔波,千雨熙没有满足的胃得到了慰藉。客栈顶楼四个房间,除了刚才专供吃饭的房间,三个人各自一个房间。春色如翠,春风怡人,一番洗漱后,她早早进入了梦乡。
兰州的风光美,美在山水相依,尤其在春日,朦胧烟雨,袅娜云雾,风尘荏苒后,一舟行在碧波中,花酒风月醉画舫,心事也随之荡荡悠悠。
在这画舫里,卷帘深处,红木榻边斜倚着一个男子。他一件华服紫袍,穿着富贵却不庸俗,只是脸上却带着似与身份不符的半张木制面具,遮住了鼻尖以上的半张脸。
他闭着眼睛,享受的听着坐在房中的妙龄女子手指中流泻的琴声,那是一把古琴,朴素无华,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琴尾处刻着两个字——琴瑟。
女子纤长白皙的手指抚在银色的琴弦上,空灵悠远的琴声在十指翻飞间缓缓孕育而生,丝音入耳,淡而无味。
这样的琴声不懂琴者不知怎么欣赏,可是懂琴者不精琴者,听起来也是最简单不过的音韵,只有精琴知琴者,才能在这一曲空旷悠远的琴声中,读到真谛。
榻上带有木制面具的男子属于最后者,自琴音第一个音进入他的耳中,他嘴角的笑就如凝固一般,不曾松过分毫。
画舫中除了舫内的男子和女子,舫外还站着一个女子侍从。
夜晚月色清冷,湖面的画舫不少,盏盏灯光映入湖水,波光的涟漪弥散,大半的湖面连成一片。只是这一个画舫居在湖中心,以它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其他的画舫像是约好了一样,都在圆圈之外。
男子的足尖轻点水面,在岸边一跃而起,径直飞向三公里之外的湖中心,湖中画舫众多,他却不需借力,轻巧落在中心的画舫之上。
舫外的女子侍从惊觉,右手快如闪电拔剑准备阻拦,剑拔到一半,看清来人,立马收起,敛眉息气,十分恭敬的行礼:“二皇子。”
君如墨轻轻颔首,示意女子不用通报,步伐轻敏,挑帘走了进去,珠帘在他身后垂立,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舫内弹琴的女子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左手食指抚琴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是很美的一个女子。
不是美在有倾国倾城之姿,也不是美在红颜祸水之貌,她的美,是一种宁静安和,让在她身边的人都能自然的放下心中的杂念,褪去尘世中的贪嗔痴欲,回归生命初开时的一种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