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岁暮,昼短夜长,五日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数日,瑞雪纷飞,正是丰年兆端,徐凤眠披了件轻裘斗篷,戴着顶宽边貂帽,和往日一样的,早饭方罢,便匆匆赶来门外,倚篱而立,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白雪出神。突听一声长长叹息,来自身后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严寒砭骨,道选不见行人……”
徐凤眠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徐福已到身后,一皱眉头,怒声接道:“谁要你管我了,快给我回去……”
喝叫声中忽然瞥见一条人影,冒着风雪而来,不禁心头一喜、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我早就知道雪姨不会弃我而去的。”
声意中充满着喜悦。
徐福呆了一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那积雪的道路上踽路行来了一条人影,身形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如此严寒之中,人们身披重裘,犹觉寒冷,但这女子身上衣衫却是褴楼单薄,狂风中衣袂飘飘。
人影逐渐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见,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长发散垂,脸色铁青,风雪中娇躯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她已耐不住这砭骨的寒风。
徐凤眠欢颜顿敛,失望地叹息一声,正待回身而去,忽听那少女啊哟一声尖叫,身躯摇了两摇,倒卧在冰雪地中。
徐福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之中,虽然充满着怜悯之情,但人却站着不动……
雪如鹅毛,就这瞬息的工夫,那倒卧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
徐凤眠略一犹豫,大步行了过去,拂开她身上的积雪,伸手拉着她一只手臂,高声叫道:“喂,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风雪。”
徐福急步行了过来,道:“唉!大少爷,这等寒风大雪,只怕她早冻僵了”
徐凤眠道:“纵然冻死了,咱们也要收她的尸骨。”
徐福苦笑道:“这两天来,老爷夫人,已甚烦恼,再将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爷……”
徐凤眠双目一瞪,大声道:“老爷怎样,我爹爹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快将这位姑娘抬回去,什么事都由我担待。”
他看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觉这女子眉目之间。似乎和自己颇为熟悉,无形中便生出了亲近之心,是以坚持要把她抬将回去。
徐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坚定,心知拗他不过,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进去。
他饱经沧桑,老于世故。。知道老爷、夫人这几日正为着雪茹之事心神不宁,本不敢再以这等闲杂之事,前去打扰。
哪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着了秦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说道:“这位姑娘,冒风雪赶路,耐不住寒苦,倒卧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发她上路。”
秦夫人慈祥的目光,在这女子面上凝望了两眼,忽然轻叹道:“这女孩子可怜兮兮的,身子又单薄,咱们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几天,待这场大风雪过了,再好送她上路。”
徐福唯唯应了一声,徐凤眠已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秦夫人的右臂,笑道:“孩儿早知道母亲不会责怪于我……”
在这除夕之夜,由于连日风雪不住,寒气更甚,徐世夫妇由徐凤眠相陪,围炉取暖。忽见人影晃动,那青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
她经过一日夜的养息,体能尽复,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嫩脸匀红,长发垂肩,虽是布衣荆裙,但俺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风姿。
她抖抖身上积雪,举步入室,遥对着徐氏夫妇拜了下去,轻启樱唇,说道:“小女子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秦夫人仔细打量少女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请起。”
青衣少女道:“多谢老爷、夫人。”
秦夫人膝下无女,见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爱,举手一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过去,紧偎在秦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声说道:“夫人有何训教?”言词清楚,一派大家风范。
秦夫人侧目相顾,愈看愈觉喜爱,拉着她一只手儿,笑道;“孩子。快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冒着这大风雪赶路”
青衣少女秀目眨动了两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幽婉说道:“小女子姓聂乳名仙儿,千里寻母不遇,孤女天涯,慈亲何处,断肠岁月,飘零身世,如非老爷、夫人恩赐援手,小女子早已埋骨风雪之中。”
她声音娇婉、言词凄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动人,只听得秦夫人幽幽长叹,黯然垂泪。
徐世却是面色肃然,徐徐问道:“令堂行踪,姑娘可已知晓了吗?”
聂仙儿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母行踪四方,远在天涯,近在飓尺。”
徐世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聂仙儿道:“小女子寻亲情切,尚望老爷海涵。”
徐凤眠自聂仙儿入室之后,一直留神打量于她,此刻突然插口说道。“爹爹啊!这位小姐姐好像雪姨。”
徐世沉声叱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徐凤眠不敢再言,一伸舌头,默不作声。
秦夫人仔细看去,果然发觉聂仙儿眉眼轮廓,酷似雪茹,不禁一呆,道:“凤儿说的不错啊,这岳姑娘当真是有雪茹的七分风华。”
徐世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再谈一会吧!我要回书房去了。”起身缓步而去。
徐凤眠目睹爹爹离了大厅,不禁胆气一壮,望着聂仙儿道:“可惜雪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书而去,唉……如若你早来几日、一见到我那雪姨,就知我说的不错了……”
话音微微一顿,又遭:“不过,我相信雪姨,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聂仙儿道:“但望公子说的不错。”
徐凤眠道:“你如无处可去,最好能在我们家里住下,待雪姨归来,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聂仙儿道:“如蒙得允收留,小女子愿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徐凤眠摇手说道:“不行,我这样大了,哪里还要人伺候,你照顾我妈妈一人,也就行了。”
聂仙儿星目一转,回身对秦夫人跪拜下去。道:“小女子多谢夫人收留大德。”
秦夫人急急说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我当然极是欢迎。”
一夜天变,雪住云散。大地春回,岁序更新,万里晴空,捧出来一轮红日,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早晨。
徐凤眠穿着一身新衣,缓步出室,他自得雪茹传授了内家上乘坐息之法后,不但弱体易强,而且不知不觉中,已奠下习武的根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衣的聂仙儿,正在打扫着庭院内的积雪。
她的动作,轻灵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个庭院中的积雪,已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徐凤眠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过来。
日光照耀着她艳红的嫩脸,玉人白雪,相映生辉。
徐凤眠见她面目身段,无处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雪姨,不禁看的一呆。
聂仙儿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一直望着小婢?”
徐凤眠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像雪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几岁,那我就无法分辨了。”
聂仙儿脸色微变,但不过一刹那时间,又恢复了镇静的神色,缓缓转身而去。
徐凤眠这几日来,一早就跑到大门口。倚门遥望等待着雪茹归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认为雪茹绝不会决绝地离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觉,聂仙儿的音容笑貌,虽然酷似雪茹,但却无法代替那雪茹给他的慈爱呵护,在他纯洁的灵里,已开始尝受思念的忧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进了书房。这地方,徐凤眠已数日未来,室中摆设依然,雪茹却如黄鹤。在这里,他得到了雪茹慈母般的惜爱,在这里他学得雪茹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他虽然还未完全了解雪茹传授上乘内功的妙用,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身体,,突然强健起来,都是雪茹所赐,一缕孺慕的怀念之情,已深埋在他心中……
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闭下双目,依照雪茹传授的坐息之法,开始练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被一声砰砰的脆响惊醒。
睁眼望去,只见聂仙儿脸色惨白,一对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盘,跌落地上,一只细磁茶碗摔的粉碎。
徐凤眠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啦?”
聂仙儿如梦初醒一般,举手理一理鬓边垂下的散发,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那走失的雪姨,可就住在这书房中吗?”
她虽然极力想使自己镇静,但仍然无法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声音微带着颤抖,言不由衷。
徐凤眠虽然觉着她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摇头答道:“雪姨住在这书房左侧,这地方是她伴我读书的所在。”
聂仙儿道:“雪姨对你很好吗?”
徐凤眠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愿她能够早日回来。”
聂仙儿强忍着心头酸楚,道:“但愿如此。”
说完,她伏身捡起地上的木盘碎杯,黯然退出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