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石室里的老人
作者:拾七夜      更新:2019-10-04 04:33      字数:3579

包西道:“事非得已,难道就不能从权应变?”

包东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什么?难道咱们要自毁数十年坚守的诺言?”

他平常之时,总是面带微笑,不论遇上何等大事,始终不动怒火,但此刻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张圆团团的脸上,暴起了一片紫红,双目圆睁,激动、愤怒,完全流露于神色之间。

债阎王包西道:“咱们数十年来,一诺之信,从无更改,眼下既然难把徐凤眠交给聂仙儿,自是无颜再去见她,也无颜再见天下英雄,岂能再向人讨‘禁宫之钥’。”

这闽滇双贾在江湖上走动,虽然处处谋利自饱,但却从未失信于人。一言既出,绝不更改,武林道上对两人这坚守信诺举动,早已有了极深的认识,只要闽滇双贾一句话,那是无不坚信,两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

此刻,徐凤眠沉江失踪,生死不明,也是包东对聂仙儿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这时,顿觉豪气尽消,无颜面再在江湖上走动。

包西长长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过于自责。”

包东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炯炯的眼神,凝注在包西的脸上,接道:“老二,咱们兄弟合伙数十年,历生死共患难,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数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毁于一旦,为兄已有了自处之道,但却不愿强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包西激动地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闽滇双贾,有如秤不离锤,锤不离秤,大哥请说明咱们应走之路,做兄弟的皱上一下眉头,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儿。”

包东一拍大腿,道:“好!咱们砸了招牌,那就是无颜再在江湖上走动了,从此刻起,江湖上算是没有咱们兄弟两人,别提去见那聂仙儿了,我要易容改装,追查徐凤眠的下落,一日不得徐凤眠,咱们就一日不复闽滇双贾之名……”

包西道:“假如徐凤眠淹死在江中呢?”

包东哈哈一笑,道:“那咱们闽滇双贾之名,也算随着那徐凤眠永沉于滔滔的江流之中。”

包西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那徐凤眠还活在世上,咱们兄弟就还有复名之日。”

包东道:“只要咱们能把那徐凤眠交还给聂仙儿,实现了承诺之言,闽滇双贾之名,岂不更加见重于江湖。”

包西道:“好吧!反正咱们和那聂仙儿相约之言,也未确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于她。”

包东心念既已决定,激愤之情,大为消减,回顾了驶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适才见到两人身手,哪里敢分辩半句,明知不是码头,强行靠岸,要冒着触礁之险,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江岸靠去。

包东似乎急欲下船,距江岸还有两丈多远,突然纵身而起,有如巨乌凌空,飞落到江岸上。

包西掏出一锭黄金,放在甲板上,紧随包东身后,飞落江岸。

这是一段十分荒凉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数里内不见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并生在一处,矗立在江岸上。

包东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缓步走了过去,暗运内力,挥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上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徐凤眠在此落江,闽滇双贾留书。

金算盘包东写完之后,仰天大笑一阵,道:“这行留书,算咱们兄弟给那聂仙儿的交代,也给那些有心夺取那‘禁宫之钥’的武林同道一个无法揭开之谜。”

包西道:“不错,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们兄弟,找找那娃儿的死活。”

包东仰脸望着西沉落日,突然纵声长啸,转身疾奔而去。

……

……

徐凤眠被包东劈出一掌带起的掌风,震落江中,只觉全身一凉,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声:完了!

他虽生来身体虚弱,但性格倔强,坚毅过人,在这生死之间,心神不乱,闭住呼吸,随着那滚滚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气闷难支,忽觉身体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时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徐凤眠正觉得难过,立时借那管子,吐出一口闷气,只觉身子被人抱着,在水中游行,江水混浊,双目难睁,无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并无气闷难过之感。

闽滇双贾,虽然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闻广博,但两人不会水中工夫,哪能想到来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维持住徐凤眠的生命,不让他闷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虽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来。

徐凤眠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只觉全身愈来愈冷,手脚都已冻僵,浮出水面时,全身已难活动。

但他神志尚还清醒,觉着被人放在榻上,脱去衣服,盖上棉被,身子逐渐回暖。

睁眼看去,自己正卧在一座小舱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舱中点着一支烛火,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纪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正和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黑油布水靠的大汉,对坐喝酒。

两人的菜肴十分简单,一盘干鱼,一盘炒花生,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饭的大碗。

徐凤眠伸动一下手脚,暗暗忖道: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也是追问“禁宫之钥”的人。

于是便转过脸去,不看两人。

这两人也不和徐凤眠多说,喝完酒,立刻就起身走开。

徐凤眠睡在舱中,但闻怒潮澎湃,水声隆隆,小船仿佛在逆水而行。

他的身体本已虚弱,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疲累不支,晕晕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送来饭菜,打量了徐凤眠一眼,放下菜饭,离舱而去。

徐凤眠腹中饥饿,只好坐起身来享用,那两人很少进舱,一日过去,也未与徐凤眠说一句话。

天色渐渐入夜,满天繁星,捧出来一轮明月。

那大汉走进舱来,道:“下船了。”

也不容徐凤眠说话,一把抱起,背在背上,跳下船向前行去。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手足并用,向一座峭壁上爬去,回头探视,峭壁千寻,江河奔腾,景象吓人。

徐凤眠暗道:糟了!他把我送上这等险峻的高峰上,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动作甚快,爬了一顿饭工夫,已然将近峰顶,却不料他突然向右一折,转入了一个黑暗山洞之中。

徐凤眠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很但然,只觉那人左弯右转,走的速度甚快,行了很久,才陡然停下来用手向前面一推,呀然声中,眼前忽然一亮。

那大汉放下背上的徐凤眠,整了整衣衫,肃容而立。

徐凤眠打量四周一眼,但见这座石室,不过两间房子大小,顶上高吊着一盏琉璃灯,四壁莹莹如玉,室中除了一张松木椅子之外,别无陈设,心中暗暗奇怪,付道:这人把我带人这山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正忖思间,突听一阵轻咳,石室的一角,缓缓开启出一扇门来,走出一个青衣少年。

那身着黑衣的大汉,欠身对那少年一礼,说道:“幸不辱公子之命。”

青衣少年一挥手,那大汉退了出去,回手带上了石门。

石室中,只余下徐凤眠和那青衣少年二人,只见那青衣少年一招手,低声说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

徐凤眠一挺胸,道:“我不怕。”

青衣少年先是一怔,道:“你的胆子很大,家父特令人请你到此,只不过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只要你据实而言,绝不会伤害你的。”

徐凤眠道:“你们尽管问吧!”

那青衣少年举手一招,道:“小兄弟请随我来。”

徐凤眠随在那青衣少年身后,进了那启开的石门。

这间内室,比外间大了很多,靠后壁处,有一张椅子及铺着虎皮的木榻,榻上面侧卧着一个老人,身上盖着棉被,看样子,似是正在卧病。

青衣少年轻步行近木榻,低声说道:“爹爹。”

只听榻上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子,道:“扶我起来。”

青衣少年双手齐出,扶那老人坐起来,拉一下棉被,围在他身上。

徐凤眠凝目望去,只见那老人骨瘦如柴,全身只余下皮包骨头,但骨骼粗大,想他当年未病之前,身躯定然十分魁梧。

那老人两道目光,凝注在徐凤眠的身上,望了一阵,说道:“孩子,你认识聂雪茹吗?”

徐凤眠心中暗道:这人忽然提起我雪姨,不知是何用心?口中却朗声道:“自然认识了,那是我姨母。”

瘦老人一皱眉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凤眠道:“我叫徐凤眠。”

瘦老人道:“江湖上盛传聂雪茹得到了‘禁宫之钥’,此事是真是假?”

徐凤眠道:“自然是真的了。”

他答话坦然,干脆,倒是大大的出了那瘦老人的意外,呆了一呆,又道:“她得到‘禁宫之钥’,可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徐凤眠黯然一叹,道:“死了……”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大变,道:“江湖传说她逝世之讯,是真的了?”

徐凤眠道:“是啊!雪姨虽然死去,但面目如生,除了不会说话行动之外,和活着一般无二。”

那枯瘦老人心情似乎是受到了巨大震撼,热泪盈眶,神色凄伤,低声对徐凤眠道:“孩子,那聂雪茹可有子女吗?”

徐凤眠道:“有一个女儿。”

枯瘦老人一挥手,说道:“好,你去休息吧!江湖上,到处张满罗网,追查你的行踪,但在此地,你可放心的玩耍,不要担心别的事了。”

徐凤眠心中颇多疑窦,正待出言询问,那青衣少年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徐凤眠右腕,道:“小兄弟,我带你去休息吧!”

也不容徐凤眠答应,硬把他牵出了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