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腹密洞,半出天然,半由人工修整,到处是开阔的石室,青衣少年,带着徐凤眠绕行一阵,扬手指着一间石室,说道:“这间石室,就是你养息之处,进去瞧瞧吧!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自会有人过来效劳。”
这青衣少年,对徐凤眠似乎特别厌恶,也不待徐凤眠答话,立时转身而去。
走出室门,突然停了下来,回顾徐凤眠说道:“你最好学安分一些,不要乱跑,免得招惹了杀身之祸。”
徐凤眠道:“什么事?”
青衣少年道,“告诉你,你也不懂,你只要记住除了室中之物以外,不论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都不要妄生乱动之念,那就够了。”转身急行而去。
徐凤眠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不自禁生出来强烈的反抗意识,暗道:你不让我看,我偏要到处瞧瞧不可。
他生性倔强,想到啥就做啥,缓步离开石室,沿着石壁向里走去。
这山腹石洞,岔道虽多,但要属主洞最为广大,徐凤眠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穿行过多少岔道,忽听轰轰隆隆,水声奔腾,不禁心中大奇,暗道:这石洞之中,哪来的水势奔腾之声?
凝神听去,清晰异常,似乎那奔腾的水声,就在前面不远之处。
徐凤眠忽然想着,这一座山腹石洞之内,充满着神秘,似乎每一座紧闭着的石门内,都有着一件隐秘新奇的事物。
忖思之间,那石道已到了尽处,奔腾的水声,也更加清晰,似乎就在石壁外面。
徐凤眠伸手摸去,石壁上生满了青苔,这地方不但人迹罕至,而且异常阴湿。
忽然间,手指触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微一用力,那石头竟然有些活动。
徐凤眠心头大急,不自禁用力一旋。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传入耳际,整个石壁,开始动摇起来。
徐凤眠大惊,骇然而退。
忽然间亮光透入,水气拂面,那当前的石壁,竟然裂开一扇门来,敢情那突出的石块,是这暗门机关的枢纽。
开裂石门之外,有一条倒垂的宽大瀑布,整个的石门,都在那瀑布笼罩之下,声势夺人,蔚为奇观。
徐凤眠瞧了一阵,忍不下好奇之心,缓步向前走去。
这座石门,宽约三尺,徐凤眠双手扶石壁,探首向外望去,只见峭壁千寻,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绝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来,因水势太过猛烈,冲力奇大,一泻而下,看上去,有如一道水帘,垂在洞口,其实相距石洞还有一丈多远,除了可见日光隔水透入之外,景物尽被那水帘挡住。
徐凤眠看得大为神往,暗道:行过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话当真不错,此等险绝的奇景,岂是在书上能够看得。
正看的入神,突听一声轻微的冷笑传来,道:“哼!自寻死路……”
徐凤眠还未来得及回头瞧瞧那发话之人,忽感全身被一股轻微的潜力一推,不由自主的冲出洞口,直向万丈绝壑之中沉落下去。
那劲道用的恰当无比,只把徐凤眠推出洞口,让他贴着石壁向下落去。
激瀑澎湃,溅飞出濛濛水雾,石壁间一片潮湿,青苔盈寸,滑溜无比,别说徐凤眠是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就是身负绝世武功,也难在这等峭壁青苔间,停留刹那。
下望绝壑,弥漫着一片濛濛水雾,正不知多深多远。
徐凤眠暗暗叹息一声,道:完了,绝壑千丈,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生具绝症,幼小之时,就一直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这些时日,连经凶险,生死的事,在他眼里,已看的十分轻淡,心中虽知摔下去,尸骨无存,但却毫无死亡的恐惧。
生命中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明知在无望中,仍不甘束手待毙,不停的伸手乱抓。
忽然,他似觉出抓住了一件事物,只是那物件十分柔脆,无法挡住他疾冲而下的身体,一冲之间,立时折断。
顿觉无数柔脆之物,挡住了身子手臂,纷纷折断,但经此一挡,他冲落之势,大见缓慢。
忽然间,觉出向下冲落的身子一顿,双脚之上似乎受了重重一击,不自主两腿一分,似乎骑在了一块冰冷的石笋之上。
徐凤眠定定神,仔细看去,只见自己正骑在一条突出的石笋之上,这石笋横生在千寻峭壁之间,粗如巨碗,长不过三尺,在石笋的周围,生满了白色菌形植物,每一株不过三寸,茎杆淡红,细如线香,顶端形如张伞,大的有如人掌,小的直径盈寸。
下面是绝壑千丈,上面是水瀑帘天,除了那银白的菌状物外,触目一片青苔。
这真是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处险恶之地。
那激射而下的瀑布,到此散布的更见辽阔,横面足有一丈六七尺宽,水雾更浓,片刻间衣履尽湿。徐凤眠惊魂甫定,刚刚脱离了死亡的边缘,好奇之心又动,暗道:奇怪,这峭壁辽阔数百丈,为什么其他之处不见生物,只有这根石笋附近才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原来那红茎白盖的菌状物,只生在这突出石笋周围三四丈内。
徐凤眠伸手向壁间摸去,竟然觉出停身壁问,甚是松软,心中暗道:对了,这一片山壁,含的土质最多,才会生出这些菌状物来。
冲动的好奇,逐渐消失,天色也忽然暗了下来,原来太阳爬过了山峰,光线忽的暗淡了许多。
他觉着腹中有些饥饿起来,暗道:这地方鸟兽绝迹,入夜后定然十分寒冷,看来不被摔死,亦将活活的饿死,冻死。
只觉腹中饥肠辘辘,甚是难耐,忍不住随手采了一株白菌,放入口中。
入口之后,但觉一阵清香,直透肺腑,口中微微觉着一股甜味,竟然是香甜可口,十分好吃。
徐凤眠一口气吃下了七八株,腹中的饥饿,才觉消去,心中暗道:如今是食物暂无可虑,这石笋四周生的白菌最密,双手所及之处,也可以吃上个三两天,眼下忧虑的是如何能抵御夜间寒冷,和怎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天色渐渐的黑暗下来,风势转强,那激射而下的垂瀑,那强劲的夜风吹袭,不时飞溅过来一片浓重的水珠,打在徐凤眠的身上。
但也全凭宽阔的垂帘,挡住了那吹来的寒风。
寒夜漫漫,绝壑幽深,除了那声如雷鸣的激瀑之声外,只有那呼啸的夜风伴着孤独凄凉的徐凤眠。
这险恶无比的境遇,已非徐凤眠之力所能改变,似乎除了坠入那深谷摔死之外,只有在这石笋上熬受着死亡前的痛苦。
他靠在山壁间,闭上双眼,按照聂雪茹传授给他的内功口诀,运气调息起来,希望借运气调息之力,挡受寒夜的凄冷。
出于他意外的,并未觉得如何的寒冷,漫漫一夜,就在他调息中过去。
天色大亮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峭壁上,徐凤眠又觉着腹中有些饥饿。
随手采来几株白菌,吃了下去,又要等待另一个黑夜降临。
凄凉的日子,痛苦的熬煎,就这般度过三天三夜。
徐凤眠又觉到腹中饥饿,但这石笋左右的白菌早已被他食用干净,附近白菌虽然还有很多,但已非徐凤眠能够取得。
潜在的求生本能,使他开始寻思延续生命的方法,他脱下衣服,撕成布条,连接在一起,一端绑在石笋之上,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缓缓向下滑去,采得一些白菌,重又攀索而上,骑在石笋之上,心中暗暗想到:这白菌虽多,但总有吃完之日,我纵然不被冻死,亦必被活活饿死,何况这峭壁石笋之上,只要一个失神,摔将去,亦是非死不可。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一条活路来,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匆匆数日,那石笋下面的白菌,又已吃完,上面和左右两侧,余量虽丰富,但徐凤眠却已无法取得,屈指算来,在这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峭壁之间,竟然是度过了十日十夜。
这日黎明,天气忽的大变,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骤雨和那激射的瀑布连结,天地间一片混沌。
徐凤眠已数日未食,腹中早有饥饿之感,但精神却是极为催旺,他上衣早已撕去,结作索绳,用作取食之需,但并未感受到寒冷。
这场暴风雨来势猛恶,一连下了三四个时辰之久,才停了下来,虽然几个时辰,但在徐凤眠的感受之上,却如过了几年一般。
狂风骤雨,来势迅急,但去势亦快,片刻之后,风住雨敛,日光重现。
徐凤眠在这怒瀑悬崖之间,停了十余昼夜,长了不少经验,一看日光,已知是午时过后不久。
原来这绝壑四面高山拱围,一日之中,只有两个时辰可见到日光。
徐凤眠仰脸望望上面的白菌,腹中更觉饥饿,忖道:怎么想个法子采它几支下来,以疗饥饿。
心念转动,人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左手向壁间抓去。
只觉石壁一软,一片沙石应手而下,五指竟是深入石壁之中。
徐凤眠心中大喜,暗道:原来这石壁如此柔软,右手一抓,又深入石壁之中,微一用力,身子升高了甚多,抽出左手,采了几支白菌,又落在石笋之上。
身子刚刚转过,尚未坐下,一片水珠急射而来,紧接着一团黑影,急冲而至,徐凤眠还未看得清楚,那黑影已落在了石笋之上。
那黑影虽然落在石笋之上,但却似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徐凤眠伸手一把抓去,只觉入手一片柔软,原来是一只大鸟。
那大鸟得徐凤眠一扶之力,才收敛好双翼,稳稳的站立在那石笋之上。
徐凤眠看那巨鸟,站在石笋上,仍是高达胸前,如若是扬起头来,还要高过自己,徐凤眠幼习杂学,看那巨鸟雄伟,颇似书中记述的大鹏一般,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如若我徐凤眠不是被困在这峭壁之间,如何能见得此鸟。
徐凤眠又忽然发觉,那巨鸟垂首闭目,似乎染上重病,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