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眠表面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在留神查看那暗施传音之术示警的人。
但这大厅之中,除了坐中几人之外,只有两个青衣小婢,如若是坐席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红芍夫人可能。
但,两人一直未动,何况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从未听闻过。
花无欢眼看徐凤眠吃下了杯中的酒,立即举筷说道:“三弟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
徐凤眠缓缓举筷,夹了一些菜肴,但却不敢送入口中,原来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听那陌生细微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你若没有听我的话,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花无欢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药王,而他又答应救你,才可摆脱,如若没有吞下毒酒,快些设法吐出来。”
徐凤眠听得他说出毒手药王,忆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电转,巧计忽生,暗中摸出一枚制钱,运指力捏成一团,由桌下弹了出去。
他从柳仙子学得了举世无双的回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团的制钱,由桌下飞出,折转由窗中飞入,掠着周雄英耳际飞过,叭的一声,击在一盘菜肴中,登时油水飞溅,肉块横飞,瓷盘也片片碎裂。
这变故大出意外,满桌虽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时接着那飞来暗器。
徐凤眠一按桌面,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借机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见人影闪动,周雄英和红芍夫人以及宇文邕,分别由门窗中飞跃出来,登上屋面。
红芍夫人低声说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敌踪吗?”
徐凤眠摇摇头,道:“没有。”
周雄英道:“什么人竟能混进百花山庄?”
红芍夫人笑道:“二庄主常说贵庄中门禁森严,不啻是铜墙铁壁,今日却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庄中,而且逼近大厅。”
周雄英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平静,毫无警兆,不禁一皱眉头,道:“今日之事,实是有些奇怪……”
红芍夫人细看四周形势,只见相距这大厅最近的一片花丛,乙在三丈开外,但却方向不对,心下暗自震惊,口中却仍是娇声笑道:“嗯!来人的腕力很强,竟然能在五丈开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厅中。”
周雄英觉脸上一热,突然举手互击三掌,高声说道,“当值的护院何在?”
但见四周花丛中突然站起了十几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飞奔而来。
周雄英当先跳下屋面,红芍夫人等也随着飞落地上。
几人不过刚刚落着实地,那飞奔而来的劲装大汉,也已奔到,一字排开。
宇文邕暗忖道: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显然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上瞧来,这百花山庄中似乎毫无戒备,事实上却是警备森严,别说来敌难以隐秘行踪,只怕庄中的客人,都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但见那十几个劲装大汉齐齐抱拳一礼,道:“二庄主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雄英道:“你们可曾发现敌踪混入庄中吗?”
十几个劲装大汉全部听得一怔,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才有一人答道,“我等恪尽职守,毫无懈怠,但却未曾发现敌踪!”
周雄英被红芍夫人连番讥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厉声说道:“既是没有敌人混入,难道那暗器长了翅膀,自己飞入了厅中不成?”
十几个劲装大汉,一听到有暗器打入厅中,个个脸色大变,庄中规戒森严,发生此等事情,势将要受到重罚不可……
但闻花无欢的声音,遥遥飘送过来,道:“二弟,不用责怪他们了,这事与他们无关,放了他们去吧!”
声音不大,但却传播很广,场中之人,个个都听得十分清晰。
周雄英素来不敢稍逆花无欢的令谕,举手一挥,道:“你们走吧!”转身向厅中回去。
十几个劲装大汉抱拳一礼,回身飞奔而去,眨眼间,隐入了花丛之中不见。
徐凤眠紧随周雄英身后而走,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花无欢智谋绝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经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大厅。
只见那花无欢端坐,神色平静,毫无怒意,颔首一笑,道:“惊扰诸位了。”
红芍夫人咯咯娇笑道:“大庄主声色不动,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花无欢道:“徐三弟回乡探亲,归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误了他的时间。”
徐凤眠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口中应道:“庄中混入了敌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可不查……”
花无欢接道:“不用查了,那人发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微微一顿,又道:“快请入座,不要搅了咱们的酒兴。”
桌上的碎盘,早已收去,群豪齐齐入座,徐凤眠担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饮用,跟着花无欢落筷的菜肴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这菜肴中也下了毒,连你在内,谁也别想逃脱。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花无欢挽住了徐凤眠一只手同出大厅,穿过花丛,直向庄外走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马,一个青衣童子,高坐车门外,右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左手中控缰待发。
花无欢指着那马车笑道:“为兄和你二哥,都备有一份薄礼,奉送双亲,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车中,四匹健马,也都是千里选一的好马,足可当长途跋涉之任,三弟思亲情切,就此上道吧!”
徐凤眠仔细看去,只见那控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兰装扮,当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设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别,”
花无欢回顾了身后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请扶唐姑娘上车。”
徐凤眠抬头看去,只见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见她时那等巧笑情兮、妙语解颐的情形相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问,当下一抱拳,道:“唐姑娘若愿和在下同行,请上车。”
唐三姑目光缓缓由花无欢脸上掠过,慢步走来,登上马车。
徐凤眠飞身一跃,登上了马车。
红芍夫人避过花无欢的目光,向徐凤眠笑着走来,突然一枚小小纸团飞到徐凤眠身前,徐凤眠赶忙接过。
金兰左手缰绳一抖,马车陡然向前飞驰而去。
遥闻红芍夫人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你如果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画像,最好早些回来。”
徐凤眠站在车头上,挥手致意,但却未答红芍夫人的话。
辚辚的轮声,荡起了一片沙尘,花无欢和红芍夫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
徐凤眠藏好了手中的纸团,掀开垂帘,进入车厢,只见玉兰也改穿了一身男装,倚栏而坐,目光望着车篷,似乎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车厢后面,放着两只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闭着双目,似乎已经熟睡了。
宝马华车,丽人相伴,这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徐凤眠却有着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他觉出这车厢中充满着一种幽伤和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玉兰,你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他自从进入这车厢中后,那玉兰姑娘始终未曾望他一眼,浑似不觉他进入了车厢。
玉兰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把投注在车篷上的目光,移注到徐凤眠脸上,黯然的叫了一声:“三爷。”又住口不言。
徐凤眠心中大奇,说道:“你怎么啦,此刻咱们已离开百花山庄,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玉兰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奴婢很好,没有什么。”
她虽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徐凤眠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很凄凉。
徐凤眠心头气闷,暗道:好吧!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也不来问你,当下闭目运气调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禅定,物我两忘。
待他由禅定中清醒过来,夕阳早下,已然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马车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玉兰已不见,只有金兰一人当门而立。
只听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醒了吗?”
徐凤眠点点头,道:“她们呢?”
金兰道:“进去休息了,甄庄主已在车外等候很久了。”
徐凤眠道:“哪一个甄庄主,我不认识啊!”
只听车帘外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道:“在下接得了大庄主红芍令谕,特地赶来迎驾,厅中盛宴已设,敬候三庄主上坐了!”
徐凤眠皱皱眉头,掀起垂帘,出了车厢。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面带微笑,站在车旁,神态极是恭谨,看徐凤眠掀帘而出,立即长揖拜见。
徐凤眠还了一礼,道:“怎敢劳驾。”
那老者笑道:“大庄主在红芍令谕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驾,不得有违,但得三庄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欢喜万分了。”
徐凤眠暗忖道:百花山庄的力量,确是不可轻视,竟是处处都有分舵。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红门绿瓦,该是个豪富之家,不知内情,谁也难以猜出,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庄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当胸,躬身说道:“三庄主请。”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举着一盏气死风灯,肃然而立,灯笼用绢制成,四面各写了一个包字。
徐凤眠缓步登上七层石级,直向大厅走去。
那老者紧随在徐凤眠身后,居中而走,金兰走在最后。
三人走不过丈余,身后那黑漆大门,已砰的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