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两个院子,才到大厅,厅中烛火辉煌,早已设宴相候。
徐凤眠日光一转,只见敞阔的大厅中,除了两个绿衣婢女之外,别无宾客。
那老者一侧身,走在徐凤眠前面,欠身说道:“三庄主请上坐首位。”
徐凤眠心知谦逊推辞,徒费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徐凤眠坐好,突然一撩长袍,屈下一膝说道,“甄亦威见过三庄主。”
徐凤眠暗忖道:看来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点架子,举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甄亦威欠身而起道:“三庄主旅途辛劳,请随便进些酒菜。”垂手站在一侧。
满桌佳肴,只有徐凤眠一个人高居首位而坐,那甄亦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徐凤眠淡淡一笑,道:“甄兄请坐。”
甄亦威道:“属下谢座。”就着主位坐了下来。
两个绿衣婢女,款移莲步,行了过来,伸出皓腕,挽起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杯,退到旁侧。
徐凤眠目光转动,早已不见金兰,心中自是纳闷,正待开口询问,那甄亦威似已瞧出了徐凤眠心中所思之事,抢先说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内人接入内厅款宴。”
这一席晚宴,就在甄亦威恭谨中匆匆用过,徐凤眠虽然是受尽了尊严礼遇,但却有着枯燥无味之感。
晚宴过后,甄亦威亲自送徐凤眠到安歇之处。
这是座摆满鲜花的精致跨院,锦帐绣被,布设的极尽豪华。
甄亦威待徐凤眠落座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三庄主几时上路?”
徐凤眠道:“明晨一早就走。”
甄亦威欠身说道:“三庄主是乘坐原车,还是换坐快船,请吩咐一声,也好让属下准备。”
徐凤眠暗暗想道:由此归家,自是该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们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倒不如坐原车的好,当下说道:“我仍乘原车而行,不劳费心了。”
甄亦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徐凤眠打量了一下室中布设和院中形势,熄去烛火,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但他脑际思潮起伏,竟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到玉兰、金兰的反常情态,在两人的心底处,似是隐藏了一桩很大的隐秘;
还有那唐三姑也变的痴痴呆呆,其间定有隐情,明天上路之后,必得设法追问个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渐的静了下来,真气逐渐由丹田升起,冲上了十二重楼。
需知他内功正值精进之期,每次调息,必入浑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习上乘内功最危险的时期,如若在他静坐之时,有人暗中施袭,纵非必死,亦得重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被一阵兵刃接触的金铁交鸣声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两条人影,正回旋交错在月光下。
徐凤眠暗道一声惭愧,起身离榻,轻步走到窗口。
凝神望去,只见甄亦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个全身夜行劲装,施用文昌笔的大汉,正打的难解难分,那大汉笔法十分辛辣,攻势凌厉,招招都指向甄亦威的要害。
甄亦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环身飞绕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笔大汉攻势凌厉,一时间也无法取胜。
徐凤眠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这座广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庄中的分舵,绝不至只有甄亦威一人,何以不见有人助战?
他心中疑团未解,场中形势已变,但见甄亦威金刀疾变,展开了反击,一时间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笔大汉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徐凤眠暗中观战,长了不少见识,原来甄亦威在初动手时,隐藏宝刀,采取守势,先让那施笔大汉放手抢攻,直待瞧出他笔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开了反击之势,招数变化,尽找施笔大汉的缺陷,那大汉果然被迫的手忙脚乱起来,几度要振作反击,但一直是力难从心。
搏斗中突然一声闷哼,刀光笔影,突然收敛,那施笔大汉身子摇动了一阵,一交跌倒在地上,甄亦威左手疾出,点了那人穴道,还刀入鞘,对着徐凤眠卧房抱拳一礼,道:“属下无能,致令敌人侵入了三庄主息驾的跨院中,惊扰好梦,心中不安的很。”
徐凤眠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醒了过来,暗中观战的事……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缓缓应道:“不碍事。”
甄亦咸道:“多谢三庄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笔大汉,回身退出跨院。
徐凤眠心中纳闷,几次想叫那甄亦威进来问问,那施笔大汉是何等人物,夤夜来此为何?但他终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床,甄亦威早已在室外相候,两个绿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门外。
徐凤眠步入室外小厅,两个婢女,立时奉上漱洗用具,待徐凤眠梳洗完毕,甄亦威才缓步而入,长揖请安,但却绝口不提昨夜中事。
徐凤眠看那甄亦威神色平静,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说道:“她们起来了吗?”
甄亦威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坐等三庄主的动身令谕。”
徐凤眠道:“好!你要她们即时登车,我们立刻上路。”
甄亦威道:“厅中已为三庄主摆下早点,属下斗胆请三庄主食用过后再走。”
徐凤眠本想推辞,但又觉得坚决拒绝,使那甄亦威太过难看,只好随往厅中,匆匆吃完了,上车赶路。
金兰、玉兰仍然是青衣小帽的书僮装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车之后,就靠在车栏上,似乎大病未愈,一言不发。
徐凤眠登上马车,金兰立刻扬起手中长鞭,叭的一声,马车起动如飞而去。
只听甄亦威高声说道:“属下恭祝三庄主一路平安。”
徐凤眠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团,车行三里左右,立时掀帘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带动缰绳,马车向一条荒凉的山道上转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隐秘不可。
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难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徐凤眠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兰、玉兰,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下来,并肩而立。
徐凤眠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不远,你们如果想回百花山庄,那就请便了。”
金兰叹息一声,道:“奴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奴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徐凤眠道:“我瞧你们在百花山庄中还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兰流下泪来,黯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兰妹妹吗?”
徐凤眠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乎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百花山庄,不管你们有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兰举起衣袖,拭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徐凤眠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奴婢们只好从实讲出来了。”
徐凤眠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兰点头说道:“奴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得了生死的事,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奴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兰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徐凤眠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兰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徐凤眠心弦震动,转眼向玉兰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是有着中毒征兆,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兰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徐凤眠道:“那唐三姑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兰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奴婢实不敢断言,百花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兰妹妹,却是在奴婢亲目所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徐凤眠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兰道:“除了大庄主,玉兰妹妹也不会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徐凤眠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兰道:“那是有意的让奴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兰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兰妹妹吞下,我看玉兰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徐凤眠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兰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徐凤眠道:“大庄主交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兰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再回百花山庄,如果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徐凤眠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徐凤眠之敌。”
金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种东西,若是三爷不肯重返百花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徐凤眠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果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奴婢,这盒中共有两件事物,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是三爷不肯回转百花山庄时,奴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徐凤眠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实无新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