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医院获救返回自然保护区
作者:东楚金土      更新:2019-10-04 05:05      字数:5385

黑栀子蓦地被炸雷惊醒了,急睁目看去四周黑黝黝的,自己还卧伏在蒿草之海里,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

蛤蜊大的雨珠噼噼叭叭地落了下来,砸得黑栀子脸鼻麻辣辣的。它迅即钻入蒿草厚密处躲避。不一会儿,它足下汪满了雨水,急忙又朝地势稍高处跑去。片刻之后,它足下又被淹没了通体毛发已被暴雨泼透,冷得全身不停地打起寒噤。它后悔起白天没随海成老汉和金卷毛返回自然保护区,现在却受这暴雨的无情鞭打。唉,它低叹了一声提起足步朝西北方地势高爽的海凤镇移去。

夜黑沉沉的。黑栀子几次跌入水洼又急跳起来,冰凉的雨水灌满了耳孔,宛似刺过无数把洋槐树针,痛得脑颅蹿起一阵阵麻颤的冷焰。它急火火地侧低下耳轮,甩动脖颈抖晃出耳孔里的凉水,方才觉得冷焰被抖出。凉雨不停地泼浇着,它全身哆嗦起来,不禁加快足步奔至一棵苦楝下,避在下风顿觉寒雨冷风小了许多。

又一道紫沉沉的闪电撕开了黑黢黢的夜穹,照得四周一片暗红,海凤镇的轮廓凸现在前。黑栀子心里一喜、扫见近处的一座猪舍,忙踩着滚动的雷声奔近,纵身跳了进去,顿觉周身一热,寒风冷雨甩在舍外。舍内安宁而暖和,它用鼻尖嗅至墙角,角上也铺着一堆干稻草,草上浮飘起母猪淡淡的**。它急急地甩干毛发上的雨水卧伏下去,将冰凉的身段埋入暖和和的干稻草里。

天明雨霁。猪舍主人怀抱几只小猪崽走近猪舍,突地惊叫起来:“这不是胖脸酒家的黑栀子吗?为何不住酒家宽敞的楼房却跑入猪舍受罪呢?

黑栀子蓦地被惊醒了,慌忙跳起身来,朝主人歉意地一笑跳至舍外,跑至镇边的一座土墩上。朝日已从老海堤的脊背升上来,像一颗硕大的蛋黄,不停地颤晃着旋转着,甩出一圈圈热烫的光波,刺得黑栀子眼珠一酸。它急忙收紧双目,只留下一条极细的薄缝,让眼睫毛滤去炫目的红光,使柔和的青蓝色缓缓地流入瞳孔。它边晒太阳边凝神遐思。太阳是天地间最有勇力的神物,一出世便将无边无际的黑暗,驱撵得朝西天遁去。蒿草之海里瑟瑟颤栗的野物,立时便全身回暖长起精神。

黑栀子静立在墩顶,太阳热烫的光波荡过来流遍了全身,汪在每一枝毛发的根下,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无数个毛孔嚓嚓地爹开了。光波无声无息地涌进去,撵得夜雨灌下的寒凉,化做一缕缕飘飘忽忽的水汽,从毛发根下悠悠地浮升上来,无数只金黄色的蚂蚁抓挠得皮肤表层,漾起一阵阵痒酥酥的涟漪。

黑栀子似觉东边的太阳,光波泻得更快更猛了,核心变得薄了空了,闪出一个小小的孔洞。孔洞边缘向四周急速扩去,扩得整个太阳都快空了,只剩下一圈暗淡的轮影。轮影不停地旋转着旋转着,晃晃悠悠地朝头顶飘来飘来,飘过鼻尖,飘过眼球,飘过额头,飘过耳轮,嚓地定在脖颈上。

“哈哈哈,哈哈哈!黑栀子,你这个犟丫头,在野外疯了一个多月,这下应回酒家了吧?没有你报信,我偷卖河麂、白鹳、野鸭、野雉做的菜肴,被工商所查获罚了一大笔款,险些被吊销了营业执照!”黑栀子蓦吃一惊,这才从太阳的神话里走出,急回头扫见了酒家经理胖脸,他手里紧攥着一根聚乙希细绳,自己脖颈上的绳圈正是他甩套上的。黑栀子心底腾起一股怒焰,气冲冲地回:

“胖脸?你这家伙黑心紫肺,只顾自己昧着良心发财!以前逼我做看家犬,现在还想这样?呸!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去做帮凶杀害河麂丹顶鹤了!

突地,黑栀子甩过脖颈,一口咬住绳索,刚要用利齿切断却听见胖脸怒骂一声,忽地一把收紧绳索,勒得它喉咙断了似的痛,口鼻仿佛被无数块碱土堵死,憋得周身的血浪直朝头顶冲去,双目冒起一片黑雾,逼得它齿根一软,松开了紧咬的利齿胖脸怒冲冲地收短绳索,剩下五六尺长时,把绳索在左手绕了一圈紧攥于掌,右手一把抓住一棵细嫩的洋槐树,咔嚓一声撅断,握于手中举起枝杈敲打黑栀子的头顶脊背,吆喝它朝北面镇上的酒家走去。

黑栀子哪忍得下这莫大的辱打,迅即四爪按地,猛地纵身跃起,睁圆双目启开利齿,低吼一声,直朝胖脸扑去。胖脸惊恐万状,裆底喷出一股刺鼻的尿臊,上半身朝后一仰,跌坐在土墩上,右手攥着的绳圈松了。黑栀子顿觉喉咙口一松,流进几缕氧气,爪根生出勇力,飞扑至胖脸面前,伸出利齿去咬他的脖颈。

胖脸慌忙举起右手的洋槐树棍推挡,黑栀子已身段凌空,双目火星乱迸,齿尖亮起炫目的寒光。胖脸早已吓得腿足发软,嚎叫一声,弃了右手的洋槐树棍,直朝土墩下滚去。不料,他滚至墩脚时,右手却扯紧了绳尾。他急忙翻身拗起,右手一把抓住绳索,用力紧收了几把。黑栀子脖颈上刚松开的绳圈,复又被收紧。它无法吼出怒音,万分焦躁猛甩脖颈,想甩褪下绳圈。胖脸慌忙收短绳索跌跌爬爬地扑上土墩,一把抓起刚丢弃的洋槐树棍,恶狠狠地抽打黑栀子的脊背,口中连声怒骂: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为何野了魂儿,竟咬起主人来了若不是我把你从栀子花下拣回,你早已风干成一把鱼卡!我将你养壮了,你就得替老子看门报警,帮我赚钱发财,发财,发财!向我报恩,报恩,报恩!你懂么?你这黑皮雌犬,养你一千年也难成人形!”

黑梔子喉咙被勒得透不出一丝气,齿根松动爪尖绵软,只得伏在土墩上。它由愤怒转为伤心,双目流下一长串凄沉的泪水,口中低低地吐出深长的话语:“胖脸啊,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自应终生感激。可你应将我当做人平等相待,就像金卷毛和海成老汉一样。我会帮你做事,甚至为你牺牲性命!但你蒙骗我,昧着良心杀死河麂丹顶鹤,用它们的肉做成菜肴,赚取作孽的黑心钱,这是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的犯罪行为。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条看门报警的畜牲,你打死我倒使我得以解脱,少做许多罪孽之事!”

胖脸打得手臂酸了,这才看见黑栀子扁体鳞伤,面颊流满无比痛楚的泪水。他不禁吃了一惊,怪不得棍下无一丝反抗之声原来它认错了,听凭我发疯似的怒揍。唉,打死它没人替我看门报警,哪还能偷卖珍禽珍兽做的菜肴赚大钱呢?再说,将它活活打死我也于心不忍。罢罢罢,还是和解的好。他不觉也泪波潸潸,足步凄沉地走过去,跪在黑栀子的面前,轻抚着黑栀子脊背上的伤痕,严厉地自责起来:“黑栀子啊,我刚才被你凶野的模样吓昏了,将你打得太重,我也像个狠心的畜牲!你原谅我的过失,我们一起回酒家去吧!”

黑栀子似被胖脸的话语感动了,抬起泪水流湿的面颊,双眸漾出温婉而又宽厚的光波,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后如能本本份份地做酒家生意,不再偷卖河麂丹顶鹤做的菜肴,我便同你回酒家去!”

胖脸当即笑了,拭去脸上的泪珠,抹松了黑栀子脖颈上的绳圈,面上显出极虔诚的神色说:“我向你发誓,今后决不偷卖河麂丹顶鹤做的菜肴。我如撒谎让天雷劈死我!”

黑栀子轻轻地摆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启开口鼻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流,双目立时明亮起来。它透过胖脸的衣衫和胸墙,看见他的心还是呈圆形,结满暗绿色的铜锈,中间开着一个方形的大口,滚出一串串阴险歹毒的语珠:“黑栀子!我先装出虔诚悔过的模样,将你骗回酒家,后再逼你吞咽河麂丹顶鹤的杂碎,使你重患上毒瘾,那时你还能朝哪里跑?哼,你若再溜去找金卷毛和海成老汉?我就剥了你的皮,剐下你的肉,挖出你的心,以泄我的心头之恨!”

黑栀子还有些疑惑,莫非是刚松了脖颈的绳圈,血浪冲入脑顶,冲得眼珠也发花了。它忙眨了眨眼睑,急又看去,没错!胖脸的锈铜钱形状的心,仍吐出阴险歹毒的话语。黑栀子顿时怒了,冷下脸回道:“胖脸?你这狡黠的家伙,别想再哄骗我了!”

黑栀子刚想腾身蹿起扑向胖脸,却因足根还有些软,爪尖弹跳得慢了一瞬。胖脸已蹦跳起来,双手用力一拽收紧了绳圈,勒得黑栀子脖颈痛极了,他急又偷出右手,抓起墩坡上的洋槐树棍,凶神恶煞般地抽打黑梔子的脊背,逼迫它走下土墩。黑栀子拼出周身勇力,猛甩脖颈想甩褪下绳圈,扑上前去咬胖脸,却是不能!绳圈已被胖脸收得紧极了。它急又四爪用力扎入土下,倒撑着身段锔紧土墩,不向前移动一步。胖脸怒得眉眼皆白,弃了右手的洋槐树棍,双手抓紧绳索拼命朝土墩下拖拽。黑栀子的四爪扎得极深,扒出四条长长的泥沟,一寸一寸地被拽向墩脚。

正在这危急时分,金卷毛忽地从土墩下的草海里闪了出来。它十几分钟前站立在老海堤的脊背上,扫见了墩顶晒日光的黑栀子,便飞快地赶了过来。它对准胖脸肉嘟嘟的屁股,猛咬了口。胖脸猝不及防,立时痛叫一声,松了手中的绳索,抓起墩脚的洋槐树棍,朝金卷毛用力拴打。金卷毛左闪右跳,胖脸难以拴中。

黑栀子见机急甩脖颈,甩松了聚乙希绳圈的活扣,吸了一口气流缓过劲来,怒吼一声,扑上前来对准胖脸的右臂咬了一口。因脖颈被绳圈勒得久了,它齿根力弱齿尖扎得不深。胖脸慌忙又抢起洋槐树棍拴向黑栀子。黑栀子急朝后一闪避让过去。金卷毛见机迅即扑上前来,胖脸慌忙又转过身拴打。黑栀子急又返扑过来。胖脸见抵挡了胸前,却顾不了臀后,顾了左腿,却又防不了右臂,慌忙怒骂一声,急火火地朝海凤镇退奔而去。

金卷毛追出七八丈远,急又刹停足步,返奔近黑栀子身边。

黑栀子颈上毛发刮住了绳圈,它连甩了几十下也没能甩褪下。金卷毛急唤一声,黑栀子伸过脖颈,金卷毛启开尖齿,筑住绳圈甩向舌根后的板牙,连咬了六七口,终于将绳圈咬断。黑栀子顿觉脖颈无比轻松,紧随金卷毛,向自然保护区里海成老汉的住屋奔去。海成老汉正在门口给丹顶鹤倩倩梳理着羽毛。倩倩那日被黑栀子捧上洼顶,凌平褪下倩倩脖颈上的活扣,海成老汉抱回住屋及时救治。倩倩很快醒了过来,经过十多日的调养,身体终于恢复了健康。

倩倩轻漾双翅迎上前来,眼含泪水深情地说:“栀子!幸亏那日你将我捧救上洼顶,不然的话,我早没命了!我以前错怪了你,使你蒙受了冤屈!”

黑栀子顿时喉头发涩,欣慰地点了点头。

海成老汉惊喜地叫了一声:“栀子,你可回来了!”他双目涌出了热泪急忙紧走了几步,跑至黑栀子面前,伸出骨节粗大的巴掌,无比兴奋地抚摸着黑栀子的头颈,嗓音颤悠悠地说:“这十多日我夜夜睡不安生,梦见你枪伤发炎了痛得在蒿草里打滚,又梦见你被暴雨浇透了冷得直打哆嗦。这下可好哩,你终于又返回自然保护区了!

黑栀子面颊流下无比感激的泪水,嗅舔了一下海成老汉的足面,抬起头颈脸鼻漾起笑纹说:“老人家,多谢你的挂念!我以前很鲁莽,伤过你的心,我现在十分愧悔!”

海成老汉急忙回说:“栀子,快别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怎能苛责你一个年青的姑娘呢?我老汉年青时,因肚饥也滥捕误杀过许多珍稀动物,现在也后悔莫及哟!”他抬起衣袖擦去眼里的泪水,这才发觉黑栀子脊背上的伤痕,忙气怒地问:“这是谁打的?”

金卷毛迅即回说:“这是酒家经理胖脸打的!”金卷毛将胖脸用绳圈套住黑栀子脖颈,威逼黑栀子回酒家看门报警,黑栀子不从被打伤的经过简述了一遍。

海成老汉愤怒地骂道:“这个两条腿的畜牲,一定会遭到苍天的报应。等我们抓到他犯罪的证据,定要重重地惩治他!”

金卷毛急忙将黑栀子领进屋内,海成老汉取出消炎止痛的药水轻轻地涂抹在黑栀子的伤口上。凌平闻讯赶来给黑栀子打了预防破伤风的针。一晃几日过去,黑栀子脊背上的伤口结疤了。丹顶鹤倩倩也返回了苇林深处的水洼。

自然保护区里猖獗的盗猎的黑浪,被海成老汉和边防警察压低了,金卷毛夜间可以睡一个安生觉了。但是栀子却忧虑胖脸因生意锐减会铤而走险,暗自潜入保护区来盗猎。

这夜新月如钩,暗幽幽的月色洒入草海苇林,老海堤蜿蜒起伏的脊背笼入昏朦的夜色里。黑栀子守卧在路口,隐隐听见一里地外,有一个盗猎贼的足步声飘过了老海堤的脊背,迅即撑直四足,耳尖追着足步声追去。十几分钟后,黑栀子追入草海深处,跃起身段头颈伸出摇曳的蒿草,锐目一扫,看见二三十米之外晃着一个黑影,从黑影重浊的呼吸声里,断定这黑影正是胖脸。他端着一枝双管猎枪,摸向不远处一群正在酣睡的河麂。

黑栀子急忙怒吼一声,朝胖脸猛扑过去。河麂群突然被惊醒,立即蹿起身段朝前奔跑。胖脸慌乱地扣动了扳机,只见火光里有一只河麂中弹倒扑下去。他刚要扣扳机射杀第二只河麂,黑栀子扑近了,猛地一口咬着了他的右腕。他痛叫一声,提起右足用力一踢。黑栀子腹部一痛松了口,身段朝前一翻跌入了草海,就势一滚急又腾身蹿起扑上前来。胖脸心里悸动了一下,当即哀叹一声:“昔日的主仆,今夜却变成了仇敌!”他不禁双臂颤抖起来,因右腕被咬得血水淋漓,慌忙用左手托枪扣动了扳机,枪口打得偏了,但灼烫的霰弹喷溅开来,有一小半射入了黑栀子的身段,黑栀子双目一黑倒扑下去。

胖脸惧怕海成老汉和边防警察追来,心里非常慌乱,竟弃了手中的猎枪,扑上前扛起刚才被打死的河麂惊惊惶惶地朝前奔去。不料,他跑反了方向,撞出草海冲入苇林,扑通一声,栽入了一个水洼,呛了没头没脸的泥水。他弃了肩上的河麂,踉踉跄跄地爬上洼顶。突然,丹顶鹤倩倩从苇林里飞了出来,扫见了盗猎贼胖脸,迅即举起尖喙连啄了两下,啄瞎了他的双目。胖脸立时似只被掐去头的蜻蜓狂奔乱蹿起来。

金卷毛和海成老汉被盗猎贼的枪声惊醒,飞快追着枪声赶来。他们看见前方的草海里有一个黑影狂奔乱蹿,昔日被盗猎贼杀害的河麂、丹顶鹤、白琵鹭、黑鹳、小天鹅、白额雁、中华秋沙鸭、白鹳等珍稀动物,仿佛全部复活了,一个个启开扁口尖喙对准黑影怒咬怒啄。转瞬之间,黑影便被咬啄成一副骷髅戳立在绿沉沉的草海里。金卷毛扑上前去怒咬一口,却啃下了一片腐臭的碎骨头。海成老汉冲上前去怒目一扫,只见骷髅心口嵌着一块绿锈斑驳的古铜钱,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