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抗击天楚大军之罪,微臣一直记得!”
“彼时各为其主,爱卿何罪之有,当年我的皇兄已经向天下人说的很清楚,我们天楚皇家要想治你罪,就不会封你做天楚的异姓王了。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当年风暮原草海之上的三万幽家军,你可还曾记得?”
风暮原战役是乱世结束前,北楚和南周的最后一战,当时楚狂人刚刚收编完天洛百郡的联军,其中以幽州十三郡的幽氏一族最为积极,为了邀功,竟想抢在楚骑之前抢先攻打南周国最后的兵力——千机卫,没成想快活王早在草海深处设伏,三万幽家军尽墨于此。
“不错,我当然记得,可是这和皇后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幽氏向来以军为家,此次全族出征,全都死在你的千机卫下,只留下了两个活口,便是皇后和幽恨生姑侄,所以皇后要来找你麻烦,是不是合情合理?”
快活王初听到有些吃惊,很快便释然地笑了起来:“照这么说,还真的是我连累了两个孩子,虽说这些仇恨都是战争的缘故,但也确实是我亲手造下的杀孽,怨不得旁人,微臣烦请陛下帮着问问皇后,究竟要怎么样才愿意了结这场仇怨?”
皇上知道,这场仇怨的缔结,非人之罪,乃战之罪,但是这个仇恨在皇后心中郁结多时,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化解的,快活王此刻想要化解这场仇恨,肯定是要付出极其艰难的代价,便试探问道:“如果她是要你的命来换呢?”
“陛下你别吓唬微臣,微臣很怕死,根本没想过要死!就算很多人都想要我死,我也不准备去死。”
快活王没有大义凛然的以身死换取孩子存活,活成老狐狸的他,不是头脑发热的年轻人,自己主动受死,等于把两个孩子的命也托手给了别人,到时候要杀要剐,还是别人一句话的事;只有自己活着,才是两个孩子活下去的最大筹码,所以他又开始耍赖道:“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条件是可以讲讲的,陛下你就别对微臣兜圈子了!”
皇上笑道:“余爱卿是个聪明人,我的条件也从来没变过,你重披铠甲,拜我天楚上将军,替我驻守北午关!”
快活王习惯性地推脱道:“皇上,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真没这个能力啊!”
皇上这次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先听我说,在风暮原之战前,我的皇兄楚狂人横行战场十七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世人尊称为战皇,他第一次在战场上遇阻受挫,便是风暮原大战,他的对手,就是你!
快活王诚恳地解释道:“我侥幸之胜,非我之功,乃国力之功,那场战争之前,南周已经昌盛千年,机关术几乎达到了通天彻地的地步,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实,我率领的千机卫,又集合了全天下最先进的兵器铠甲大成,被称为天下守御力最强的一支部队,风暮原上,千机卫众将士能够抵挡战皇一时片刻,也算说得过去。”
“一时片刻?你太过谦虚了,当时最多三个时辰便可全数歼灭的死局,被你守御了足足三天三夜,你能获得天下第一守将的称号,绝对是实至名归。最后要不是我皇兄率三千楚狂骑亲征,风暮原上的胜败,尚未可知啊!”
“依陛下的意思,微臣当时还有胜算?”
“当然有!”这个平日里以儒雅文秀治国的皇帝,眼神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对运筹帷幄的焦热渴望:“当时你的身后四十里外便是千萤之森,你只要往后退上一退,便可以利用森林优势,尽数布置机关,完全可以大败我的皇兄!就算他的楚狂骑能够攻破森林防线,那你们再退四十里呢?那可是南周国的夜门关,一线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为什么不退?”
快活王惊讶地看着越说越亢奋的皇帝,这才发现他不为人知的野心,这么些年来,皇上肯定无数次地复盘那场战役,就是在寻找破解楚狂骑的法子,看来当年战皇北征前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刀,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压力了。
快活王一时有些不忍,但是很快他就想通了,所以丝毫不顾及皇上的情面,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没用的!……当然,从战略上,您让我们军队固守千萤之森和夜门关刚才的布局是上上之选,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直到我亲去前线,亲眼看了楚狂骑的战斗方法,我才放弃了所有后手。世人只听过楚狂骑的恐怖,却极少有人亲眼见过,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被重重铁甲包裹,铁甲外又捆绑着野兽的骨刺,迎面骑袭而来,像是一座接天连地的荆棘之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对于这样恐怖的敌人,别说退四十里了,只要我退上一步,马上就能军心涣散,溃败千里了,哪里还允许我退上四十里,又退四十里?皇上,跟战皇阁下打仗,打的不是兵法,打的是气势,越是这种明知道有去无回的仗,越是要光明正大的打!”
皇上脸上的光彩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久,忽又问道:“你当时接了他几刀?”
“两刀半!”快活王据实回答:“要不是最后一刀他砍下来的时候及时收刀,我这快活王早去地府快活喽!”
“若再相遇,你可有信心接他三刀?只要能接下他三刀,我自有其他办法阻止他!”
快活王的回答更丧:“这些年来,他日日在铁马河畔厮杀,毫不懈怠,微臣则荒废武艺这么多年,只怕下次兵戈相见时,战皇阁下还没拔刀,我这颗死人头就被吓掉了!”
“你荒废武艺?”皇上露出了嘲弄的冷笑:“方山长街上你震慑杀手们的破空一箭,可不像是一个荒废武艺的老头子能做出来的!”
唰的一声,皇上袖子里扔出一堆羽书,都是镜鉴司这些年关于快活王府:“当年你受封快活王,原地解散了你的的千机卫们,但是后来却以招录家仆的名义,分了三年十六批次,逐渐将他们塞进了快活王府。
平阖七年和九年,你购置了一大批铁器做农具,农具不见做了多少,铁器却全部消失了,应该是做了武器吧?
平阖十四年和今年,从你王府里往外担出的湿土,是往常年份的三倍不止,我倒想问问你,你是准备地下修地宫呢?还是地上修军防?
如果是修地宫,你想要隐藏什么?如果是修军防,这哀郢皇城之内,你到底要防谁?”
皇上咄咄逼人地盯着快活王,每句问话都像是撕碎信任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