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是位不怕死的叫花汉子,来人啊,把他给我架出来。”
两个城卒将长戟伸过去,架住余辜的两肋,一齐使力,余辜便上了岸。
“两位好力气,不如也把我这棺材给抬上来吧!”余辜没皮没脸的凑过去说道。
“你让本军爷给你搬东西?”狱卒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在这个码头蛮横惯了,从没见人敢如此使唤自己。
“你不搬自有人搬!”余辜见狱卒一时不回答自己,便转身跟船工们说道:“老少爷们儿,谁能把我这棺材抬上岸来,我给他十两酒钱!”
“十两?你说的可是十两银锞?这可够我全家老小一个月的开支了。”
余辜摇摇头,一脸严肃的说:“怎么可能是十两银锞?”
“就算是十两铜钿,也抵得上两天苦力了,我来!”一个壮硕的船工举起手。
“我来,我来!”接连有船工举起了手。
“又错了,我这口棺材材质独特,格外沉重,本就难以搬运。而你们平日里太过辛苦,我怎么好意思克扣你们的工钱,所以我说的既不是十两铜钿,也不是十两银锞,而是十两金铢。”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反而没人敢贸然向前了。
“不如我们一起来搬,一起分了这十两金铢!”壮硕的汉子一喊,其他船工缓过神来,纷纷应和。
“放肆!这个钱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赚了?”
“可是官爷,这活明明是他安排给我们的……”一个憨厚的船工想要辩解两句。
“新来的吧?来来来,我与你讲讲这码头的规矩。”
黑脸城卒将手中的长戟劈出,戟首狠狠砸中那个憨厚船工的胸口,他连连退了几步,被余辜伸手扶住,船工脸上的笑容此刻都化作难忍的疼痛。
”这支长戟,就是我的规矩!“黑脸城卒冷冷说道。
余辜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你做的很过分!“
黑脸城卒一把抓过余辜的衣领,怒道:“还有更过分的,你要不要感受下?……”
余辜把他手拍开,说道:“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倒想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黑脸城卒说道:“我能把你怎么样?哈哈哈哈……我们可是吃着皇粮的人,什么事都是要秉公办理,来,把你的通关文牒交来!我让你看看,我能把你怎么样?”
黑脸城卒干这一行数十年,心里清楚的很,只要余辜乖乖交出文牒,秉公办理也能把他办进监狱里,他至少有十几种办法落实余辜的罪行。
“我没有文牒!”余辜说道。
“没有?“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城卒意料:”没有就给我躺棺材里滚回去。“
”回去哪里?“
”从哪来回哪去。”
“可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你找死……”黑脸城卒的青铜戟作势刺了出来,半途被一支长矛强行压下。
拿长矛的是一个枣红脸的城卒,他扳了扳黑脸城卒的肩膀,走上前来小声说道:”老毋,别着急,我们不要跟钱过不去!“
他看着余辜,挤眉弄眼的露出笑容:“没有通关文牒,又不想回去,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都这样了,你还能有办法?”余辜这下倒有些意外了。
“有,办法总是比困难多一点的嘛,呐,我这有一张与人方便的通行文书,你要想方便进城,那就给我们方便方便,大家互相一方便呢,大家今后就都方便!”红脸狱卒摇头晃脑的说了一番“方便经”,颇为得意的看着余辜。
余辜说:“说的很有道理……那我现在方便还来得及吗?”
”只要有与人方便的心,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红脸城卒一看这小子挺上道的,转头冲黑脸城卒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这竹杠敲的值当。
可是等他转过头来,他的红脸便和同伴的黑脸一样黑了。
只见余辜褪下了衫裤,正朝着河中放水,热腾腾的水线随着他的屁股扭动,在河面上歪歪斜斜的写了两行大字,他边边念叨:“小桥下流水一横,棺材里生死两空,啾啾叫两只臭虫,恰恰好一黑一红。哈哈哈……好诗好诗,幸好小爷随身携带了”水笔“,要不然怎么能说方便就方便呢?”
船工们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城卒受了这般奚落,都是憋着笑没敢出声。
“岂有此理,如此不上道的东西!”红脸狱卒怒其不争,十分惋惜的说道:“你没有任何证明文书便闯来京城,行踪还如此诡异,我看多半与机关师们有所勾结,那你的小命今天就由本军爷了结在此吧!”
枣红脸的城卒也控制不住愤怒起来。城卒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戟将余辜围了起来,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住手!”余辜闭眼大喊。“你们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能?“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欺负!“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背后站的是谁,你要是不想死,尽快给我让开路!“
余辜镇住他们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招呼船工们:“都愣着干嘛呢?搬棺材啊!快快快,咱们都说好的,你们可不能耍赖!”
船工们踌躇了一番,那个壮硕的汉子第一个下了水,陆续有船工走了过去,协助搬动棺材。
虽然棺材真的如余辜所说,十分沉重,但是也架不住抬运的人多,七八个船工不惜力气的一顿搬挪,终于让棺材出了水,上了码头。
余辜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地上散落的炭写道:“金铢十两,余辜!”
他递给那个汉子,说道:“这位大哥,这张条子你拿着,我们两清了。”
壮硕汉子哭笑不得的接过纸条,说道:“这位兄弟真会开玩笑,算了,死者为大,今天这工钱我们也不要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什么死者为大?你咒谁呢?“
没人回答他,其他船工也和眼前的船工一样,神情都有些愧疚,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余辜,他们清楚,惹怒了城门司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卒们,那眼前的这位破落少年,已然是死定了。
黑脸狱卒低头向枣红脸的城卒问道:“城里有哪家权贵是姓余么?”
枣红脸摇摇头,说道:“京城里响当当的人家,我都略知一二?但其中并未有余姓,我看这小子多半是在诈我们!”
黑脸狱卒狠声说道:“他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黑脸狱卒刚要出声说些狠话,余辜又把话抢了过去:“你看什么看,你是不是在想,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让一个臭要饭的给唬住了?”
余辜又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简直就是庄薄衣,遭雷劈?”
庄薄衣是天楚国有名的典故,说的是一个庄姓男子一年四季只穿单薄衣服,假装风骨附庸风雅,结果生平遭受了二十四次雷劈,都大难不死,反而在他骄傲自得的时候,却因为衣服太过单薄而活活冻死。后人在形容一个人用生命在作死的时候,便习惯用上这句俗语:庄薄衣,遭雷劈!
余辜一连两句直指人心的问话,让一些城卒更加迟疑。
红脸城卒却是更加坚信自己的看法,凑过去小声说道:“这小子已经开始硬撑了!”
黑脸狱卒冷笑道:“这京城里一块匾额下去,十个人里能砸死九个有背景的,不管你到底是谁,今天就算是你家门不幸了!……来人啊,这逆贼拒捕,别留下后患,先斩后奏!”
城卒们十几支长矛长戟刺了过来,那些船工们不忍心的转过头去。
余辜看着无从闪躲的锋利器刃,脏兮兮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
一只白色飞鸽从他怀里飞了出来。
他决定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