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巡逻队队长派人把一大碗葱油拌面送到余辜的牢房。天地玄黄四个区域的囚犯全都依次放风完毕,在夜间尽数回到牢房,各个区域的大门都用玄铁甲虫锁紧锁着。
卫兵仍然在灯火通明的监狱中巡逻,通过道路上的铜镜,检查每一个死角的情况。无数傀儡犬在固定的轨道上行驶、传递消息。监察室里,两个监查使正盯着墙壁上的画面,监视夜蚕从每一个牢房中传递过来的情况。
狱司命归毛毛还是那副懒散的正太模样,依照往日路线缓慢地巡查了一番,这才踩着乌龟,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而此时谁也不知道,余辜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囚犯,正在准备越狱,他割下一角布料,把葱油拌面里的酱油全都倒在这块布上。然后又拿出中午藏起来的洋葱,放在自己眼睛旁,直到熏出几滴眼泪,也滴在布上。
“这是什么?”阿丑看着余辜把那块布团成球,好奇地问道。
“这是秘制的调料,我相信夜蚕会喜欢的。”
余辜把布团对准监视着牢房的夜蚕,轻轻一丢。布团砸到夜蚕的茧,酱油混合着泪水,渗透到了蚕茧内部。
余辜得手以后,立马上床,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监察室里。
监查使看见余辜这么早上床,又震惊又辛酸:“刚吃饱了就睡觉?他妈的,这群囚犯日子过得比我们舒坦啊。”
他们盯着墙上的画面,啧啧叹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余辜已经翻身下床,然而墙壁上显示的画面却始终是余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夜蚕吸收了我特制的调料以后,短时间内会失灵。传回去的画面,就会一直停留在失灵之前的样子。”
在牢房里,余辜对阿丑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阿丑点了点头。
“你真不一起走吗?”余辜一边撬锁,一边问道。
“出不去的。”阿丑又重复了一遍。
“唉,既然如此,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余辜叹息道,“你以后保重。”
咔嚓一声,余辜打开牢房的锁。在阿丑的注视下,他开始在心里默数。
数到六的瞬间,他推开牢房的铁门冲了出去。
白天余辜一直在观察卫兵巡逻的规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上一队卫兵刚刚消失在转角处,下一队卫兵还没进入通道。
时机短暂,只在几次呼吸之间。但对余辜来说足够了。
就在下一队卫兵即将走来的刹那间,余辜冲出牢房,伸手摸到了对面墙壁上的铜镜。
作为一名幻术师,只要有光线和镜面,余辜就能在任何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监狱里安装铜镜,是为了减少巡逻时的死角,但对于余辜这样的囚犯来说,这一点恰恰相反。
电光火石之间,余辜调整铜镜位置,在卫兵出现之前凭空消失。
巡逻的队伍从他身边经过,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消失在转角尽头,余辜才再次调整镜面,在下一队卫兵来之前,继续靠近天字区的大门。
“虽然这玩意比不上琉璃镜,但多亏我技艺高超,勉强能用。”余辜一边调整镜面隐匿身形,一边想道。
就在这时,一只傀儡犬从余辜身边经过。
余辜忽然灵机一动,忽然俯下身去,一顿操作。接下来,他一边前进,一边对沿途出现的傀儡犬做手脚,没过多久,便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摸索着找到了天字区的大门。
高耸坚固的铁门之上,一只通体乌黑的玄铁甲虫附着在锁上。
旋即,余辜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印有巡逻队队长指纹的布料,贴在甲虫的背面。接触的一瞬间,甲虫便像得到了什么感应般展开翅膀,而天字区大门的锁,就在同一时间被打开了。
“找回禁机令,再找到监狱的出口,就能离开了。”余辜想道,“牢房里的夜蚕,也差不多要恢复了,必须抓紧时间。”
……
……
监察室里,两个监查使坐在椅子上,本来已经昏昏欲睡。
但就在这时,墙壁上的画面忽然闪了一下。其中一个监查使揉着眼睛坐起来,仔细一看,忽然看见余辜竟然从牢房的床上,凭空消失了!
监查使一个激灵,立马推搡着身旁的同僚:“快、快通知巡逻队和狱司命,有囚犯逃跑了!”
……
……
天字区的巡逻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巡逻队队长连忙赶到牢房一看,果然只有阿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这才想起逃跑的是那个要吃葱油拌面的家伙。
“给我追!通知其他区域的巡逻队,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队长一边指挥队伍朝不同方向去搜查,一边调来傀儡犬准备传递消息。但就在他刚伸手,准备把纸条塞入傀儡犬口中时,傀儡犬却突然发狂,狠狠咬了他一口!
“怎么回事?”队长疼得缩回了手,还没有搞清状况。
等他仔细定睛一看,却发现派出去的各支小队全都不约而同地退回到原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队伍已经被一群傀儡犬给包围了。
原来余辜破解机关一流,之前弯身伺弄傀儡犬的时候,全给它们改了触发机括。
与此同时,一个路过的新狱卒发现有人越狱,连忙赶到狱司命的住所,疯狂敲打归毛毛房间的门。
“大人,不好了,有人越狱!”
小孩子正是睡觉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突然被吵醒,归毛毛稚嫩的脸上充满了不耐烦,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睡眼朦胧地拉开门:“……你怎么……来我……房间了?”
归毛毛说起话来极度缓慢,像是从来不会着急一样。
“大人,有囚犯逃跑了!余辜,那个刚来的余辜!”新狱卒摇晃着归毛毛,急得快要上火了。
“哦……余辜啊……”归毛毛揉着惺忪的睡眼,“等我……洗漱,收拾一番……然后,骑上我的……小乌龟,就去抓……抓他。”
“大人,现在可是十万火急的时刻啊。”新狱卒完全不理解顶头上司为什么是个孩子,他更不理解这个孩子为何如此慢吞吞。
“你是……新来……的吧?”归毛毛稍微加快了点语速,虽然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是的大人,我因为十三年狱卒生涯零失误,刚被镜尊大人破例提拔到咱们监狱,大人,难道您忘了,狱卒守则第一条,抓捕囚犯,刻不容缓!”
“我当然……知道。”归毛毛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以超级慢的语速说道:“抓捕……囚犯……是我分内……之事。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有多……着急吗?”
新狱卒快疯了,连连道:“我这就去监察室,继续追踪余辜的下落。大人,您……求您快点!”
看着新狱卒急匆匆地走开,归毛毛又伸了个懒腰,嘀咕道:“急……什么……嘛……”
说完,他便又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余辜行动的速度非常快,尽管通过监察室的画面,能够第一时间判断他的位置。但没等调集人手前去抓捕,他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新狱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番五次赶到狱司命住所通报。
……
新狱卒:“大人,余辜刚刚经过医师房,在药仓转悠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的归毛毛正被起床气笼罩着,尽管在新狱卒的催促下努力重新起床,但成效并不好。
……
又过没多久,新狱卒再次通报:“大人,余辜刚刚经过操作房,您必须起床了啊!”
这时,归毛毛已经站在床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真得能“这么快”爬起来,这让他感到很自豪,所以他决定先叉会儿腰得意半柱香时间。
……
再一次出现时,新狱卒鼻青脸肿:“大人,余辜刚刚经过监察室……还揍了我!”
“知道了……知道了。”归毛毛刚不紧不慢地洗完脸,“让我想想,我该穿哪件衣服……出去……比较好呢?”
……
再到后来,新狱卒已经快跑不动了:“大、大人,余辜接连突破劳作区和藏宝阁,他已经取走了禁机令和他的白骨战甲,快要找到监狱的出口了!”
“好了……我弄好了……我们去……抓他吧。”归毛毛宣布道,“噢……等会儿,我的……小乌龟还没……喂食呢。”
余辜就在新狱卒眼皮底下,几乎把偌大的监狱给逛遍了。
这个可怜的狱卒以为,只要把狱司命归毛毛拖出房间,就可以好好整治这个胆大包天的逃犯,结果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慢吞吞的狱司命,耐心地蹲下来,给小乌龟喂饲料。
一直喂到乌龟都快要打饱嗝了,归毛毛才踩上它,慢条斯理地驶出房间。
……
……
“快追,他在那里!”
又是一队狱卒,在外围追击之下,终于看到了余辜的背影。
余辜已经逼近最后一道牢门,却被困了一时半刻,狱卒们脚力还算可以,眼看就要赶扑上余辜了,忽然间无数把长戟从天而降,猝不及防的将巡逻队砸了个稀里哗啦。
那是余辜从先前追击的卫兵手里抢来,一早布置在横梁上的。
就这样,狱卒们错失了最后一次抓住余辜的机会。
被拖延的这一段时间,足以让余辜破开大门的锁,逃出生天!
“很可惜,要跟你们说再见了。”余辜几步之间赶至大门前,伸手摸到了锁。
下一刻,余辜推开大门,正准备迈出监狱。
突然庞大的气流迎面袭来,吹得余辜睁不开眼睛,他勉强伸出了半只脚,却一眼瞥见了脚下湛蓝如洗的天空,还有绵密的云层。
他的身下,是广袤的大地,地面上山川河流遍布,渺小得几乎看不清模样。
砰的一声,余辜吓得赶紧关上了大门,然后转过身去,不可思议地看向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巡逻队。
那一刻,他猛然惊醒:“这座监狱……在天上?!”
原来那一夜朝着自己压下来的那个庞然大物,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恰恰就是监狱本身!
神经病啊,怎么会有人把监狱建到了天上?
巡逻队越靠越近,余辜没时间惊叹了,他准备先摆脱掉他们,然后另做打算,可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他的心头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像是有巨大的危险在靠近。
“归毛毛?”余辜想起了那个不靠谱的正太狱司命。
余辜察觉到危机的时候,归毛毛才刚刚踩着乌龟走出房间。
他的房间在监狱一头,而余辜所在的大门则是另外一头。两头之间隔着无数回廊长道,余辜花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转遍整座监狱,他十分清楚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大。
但就是那么一瞬。刚走出房间的归毛毛,放出了自己意识去探知整个监狱,呼吸之间,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从乌龟上走了下来。
他光着的双脚轻轻踏在地砖上,地砖缝隙里的尘土开始高速颤动着漂浮起来,刹那之间,颤动消失,尘埃落定,归毛毛身形消失在原地。
原地爆发出惊雷一般的爆鸣。
归毛毛携奔雷之势,直抵余辜眼前,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他便穿越整座监狱。
当归毛毛的脸出现在余辜眼前时,余辜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风不羽,和隐胜一筹的步足惜,在眼前这个小正太面前,就是个笑话。
“看来你都逛遍了,觉得这座监狱怎么样?”归毛毛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微笑。
“监狱?你管这会飞的玩意儿叫监狱?”余辜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很吃惊吗?”归毛毛打量着他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飞呢,害得大家好一顿好找,生怕你从这里逃出去。看来我得正式欢迎你一下了,这里是龟狱浮屠……一座会飞的监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监狱发生了轻微震动,监狱之外飞出了厚重的云层。
逆着朝阳的光芒,那是一只飞翔着的巨大海龟,四肢轻拨,乘风破云,只有离得足够近才能发现那只海龟居然是一座由机关术打造的移动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