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度出现凝滞。
紧接着是长达一分钟的压抑沉默。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坐在一旁，眼眸深处换上柔情的底色，抓了把乱糟糟的散在额前的碎发，冷峻的脸上密布霾色却没了愤怒。
周沫涵不说话，却已经睁开眼，目光呆怔地望向窗边。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看向窗外，没有太阳，灰蒙蒙一片。
她没有看见雪花飘洒在天空，落在咆哮依旧的海面上、落在青翠依旧的草丛中、落在依然能够给所有建筑物支撑的土地上……
她也没有看见疼惜痛惜凝视她的男人此刻胸口起伏何等澎湃，眸光又何等深沉……
她不是看不见，只是不想看。
正如此刻，她也不想听。
可大概只有这一次，一向沉默的他却想说。
“那……”他不自然地开嗓，捏住了她身上的被子，顿了顿才道，“你到底是在怪我那天对你行为粗暴，还是怪我会计较你的过去？如果是前者，我承认是我的错，也愿意跟你道歉。如果是后者，但凡是个男人，能有不动怒的吗？我不是圣人不是伟人，我在这方面甚至连一个普通的男人都比不上，你……”
“不要讲了！不要讲了！不要讲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周沫涵终是情绪激动，她坐起来冲着他大声吼起来，凌乱纠结的发和情绪难控的面容让她带着一种仿佛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惊慌。
“憋闷在心里的情绪会变成难以排泄的垃圾，疏通不了会永远积聚和堵塞在心底。血液不流通都会导致骨头坏死，何况是情绪？少爷，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发泄……”
心理医生这么说过，他翻阅的心理学书本也这么告诉他。
那些他曾经排斥过的东西最后还是捡拾起来，为了这个女人。
她永远不知道他为了她曾经改变过什么，又改变了多少。
因为他不说，所以她以为他不曾做过，更不曾努力过……
可这一次，卓冉勋决定不退缩了，强硬地掰过她的肩膀：“我说的有不对的地方吗？我是不该伤害你，可你伤害我就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明明知道我最难以容忍背叛，你背叛了我我还是接受了你，我的方式固然不对，可你犯得着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我吗？”
“我是在惩罚你吗？我有惩罚你的资格吗？”
“你有，是我给了你，你也接受了的，如果不是，为什么要不吃饭为什么要自虐自残？为什么？”
瘦弱的身体被箍得很紧，也很疼，周沫涵重重地闭了下雾蒙蒙的眼睛，淡淡地说：“我喜欢。”
“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受伤，你喜欢痛苦？还是你喜欢折磨我？好，今天就让你喜欢个够！”
长臂一伸，从床头柜上抄起一个铜制的房子造型的闹钟，卓冉勋强行塞进她手里，还不忘要捏住她的手防止她自残，指着自己的脑门，毅然决然地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子的，我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朝这里砸！”
瞳孔微缩，她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当即垂下了眼眸，声音略带着不大的起伏道：“你离我远一点！”
“不是想折磨我吗？今天就让你折磨个够！我欺负你多少次，今天一并让你讨回来！你不是喜欢割伤自己让我痛吗？好，我现在给你找工具！”
闹钟狠狠扔在地上，零件尽碎，卓冉勋长腿一撩，赤脚朝门外走去。
周沫涵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发怔。
为什么都不能给她一点安静呢？
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嘈杂，她真的觉得太吵了……
大概只是几秒钟，卓冉勋拿着一把十几公分的匕首走进来，周沫涵只觉得眸子一亮，混沌着的大脑好像瞬间被接通了，不好的记忆在快速回涌上来。
“你有多恨我，表现给我看！对着这里……”刀柄对着周沫涵，卓冉勋戳着自己的胸口，猩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用力捅下去，让它流血，让它刺穿，让它流出来的血洗掉你不愿回忆却始终萦绕的过去！”
双目清晰倒映着把匕首硬塞给她的男人气急败坏的脸，周沫涵拒绝地往后缩，她想起了翟竞天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表达过类似的话。
他们都试图用自己的血来偿还曾经犯下的错，以为这是她的慰藉，然后让过去翻篇……
为什么这两个男人如此相像得极端？
还是说其实错的是她，是她太极端了？
卓冉勋把刀子往她手里塞，不顾她的拒绝，俊脸一步步逼近，强大到致人压抑的气场狂肆地笼着她，低沉的声音凛起不容置疑地强势：“让你痛苦让你失望让你难过的男人就在你面前，想想他给过你的伤害，你难道不怨不恨吗？为什么还不下手？对自己都能下得了手，对这样一个男人下不了手吗？换一种方式折磨我不好吗？动手啊！动手！”
“不要，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情景如此相似，她连动作和表情都是类似的。
稍微凝着些哭腔却依然冷漠着的嗓音在稍稍抖动，握着刀柄的手也出现了幅度不小的颤栗，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难以辨析的复杂……
“朝这里捅过来！”他戳着自己的胸口，轻挽唇角，残忍地笑着，“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给我个痛快，一刀毙命，血干而亡！如果这样的方式太容易不过瘾，你可以小力一点，延缓这个过程，看我挣扎在生死边缘、被痛苦一点点侵蚀。今天我就是你的猎物，随便你折磨，随便你刺在哪儿、刺多少刀！”
“不要说了，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轻薄的雾气在眼中凝结。
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还要逼她呢？她明明已经够痛苦了……
“是，我就是在逼你！就像你每天都在逼我、威胁我、折磨我一样。既然你不决定适时停手，为什么不能让我逼你一次，干脆地给你一个彻底解脱的机会？你不是恨我吗？表现出来，狠狠惩罚让你觉得痛苦的那个人啊！捅过来啊！”
他握住她的手攥住了匕首，朝自己的胸口比划。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她陷入情绪失控地无意识喃喃自语中，“啊啊啊……”
血从手心快速溢出来，就像抓着一把血。
鲜红的、灼热的、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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