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要隆重的向各位介绍我的长孙,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雪蛟。”
当夕阳从大地收走最后一丝余晖,林氏老宅内灯火璀璨。林雪蛟随着林老夫人的话音落下,穿着华美的旗袍,顺着雕花楼梯,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缓缓的步下阶梯。三千青丝迤逦在肩头,桃华明媚的面庞上含着一对醉人的梨涡。
“感谢各位前辈和朋友们出席今日的酒会。我是林氏家族的继承人林雪蛟,从今日起,我将正式回归林氏集团,接替我的祖母和我的父亲出任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执行主席。希望各位能与我一起携手并进,为林氏,为春江城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敬叩列祖列宗,第77代长孙林雪蛟自愿放弃林氏家族继承权。成王败寇,筋疲力尽,无话可说。从即日起,退出林氏家族,不再返回。”
俯下身,由林老夫人亲手替自己在胸前别上林氏族长的徽章,林雪蛟微笑着与祖母拥抱了一下,继而站起身来,接过佣人端来的香槟,朝在场的来宾们举杯。
叶行芷戴着面具,穿着量身定做的燕尾服站在人群中,目光灼灼的望了过来。林雪蛟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身影,她微微颔首,朝他致意。
灯光如昼,花团锦簇,林雪蛟众星捧月般的站在正厅中央,曾经跪在祠堂中万念俱灰的人早已面容模糊的消散在时光流逝里。
——“言庭,你知道我今天在洗手间,不小心听到我姐说了什么吗?她对她的朋友说,我本来就是这种人,何况这也挺好的,这样一来我就没有资格再和她争了。甚至连子卿收到的那个东西也是她做的……你不是说你也有弟弟么?你们兄弟之间也会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继承人位置做这样的事吗?”
孙雪妍同她的母亲,林氏长房的大小姐林暮琪站在一起,她死死的盯着林雪蛟手中的香槟,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去。
“妍妍,这么做……虽然确实能让林雪蛟失去林氏的继承权,但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林氏家族在外人面前也会颜面扫地。”
“妈,如果林氏不是由我来继承,那么是荣是衰和我们还有什么关系?爷爷分给你的那点可怜巴巴的股份,够我们喝西北风吗?”
孙雪妍扭头,狠毒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径直刺在了林暮琪的脸上,后者被自己女儿异常凶狠的眼神惊得微微一颤。
“妈,你就是太念亲情,心太软了。如果不是爸做事得力,让舅舅这些年缠绵病榻,我怎么可能还有资格进林氏化工做总经理?你好好看清楚,我不这么做,整个林氏就是林雪蛟一个人的了。”
说罢,猛的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孙雪妍转头看去。正巧是戴着面具的丁衍作为安建的执行董事,正在邀请林雪蛟跳开场舞。
“等着吧,好戏要开始了。”
——“阿蛟,爸爸希望你始终记住,雪妍是你的姐姐。等将来奶奶、爸爸、大姑姑、小姑姑都没了,林家便只剩下你们姊妹三个,今后还与你有血缘亲情的也只有雪妍和雪姝,林家的未来要靠你们姊妹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孙雪妍手持面具,一边与男伴在大厅中翩然起舞,一边时不时用眼睛朝林雪蛟的方向瞟。她没有注意到,有一抹邤长的身影正在朝她靠近。
“借一步说话。”
林雪蛟这边,她刚刚推拒了新的邀请,退到舞池边,正想休息。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从斜旁里闪出来,冰冷的手指淡淡的搭上她的腰肢。
听着那个冷漠的声音,林雪蛟的背脊几乎是一瞬间绷直,“好。”
跟着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清瘦男子走到漆黑的游廊上,孙雪妍不知自己是酒喝得有些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她只觉得四下里空无一人的老宅后院有种诡异的恐怖,仲夏夜的风透出丝丝凉意。
“你带我来后院做什么?你要告诉我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眼见男子忽然顿住步子,静静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孙雪妍的心头冒出令她窒息的慌乱。
“喂,我对你说话呢!你不出声我走了啊。”
“雪妍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在孙雪妍面前一动不动站立了许久的男人忽然发出了一段诡异的笑声,在寂静的黑暗中,仿佛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雪妍小姐,你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被你害死的人来找你追魂索命吗?”
被白衣男子一路领着穿过后院的花鸟鱼池,一直走到最偏僻的枯山水前,林雪蛟顿住步子,淡淡的唤了一声。
“白子卿。”
男子应声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么?”
“丁衍并不希望你回到林氏。”
坦然的转身,白子卿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他那张温润如玉一般的脸庞。他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金丝边眼镜戴上,冷淡的望着林雪蛟。
“我知道,出于家族利益考虑,安建这几年也想参与到生物制药领域的生意,我绝不可能与他有过多合作,所以他会这么想可以理解。和他比起来,倒是你,白子卿,你都恨不得我别活着,恨不得我去死,不是么?”
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林雪蛟抬起头,直视着白子卿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眼。她看见他抿了抿锋利而苍白的薄唇,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你依靠着安建集团作为后盾,现在爬到了科长的位置。下一步呢?你打算爬到哪一步,处长?局长?厅长?省委?常委?”
眼前忽然一花,林雪蛟只觉得力气似乎一点点的从四肢百骸间被抽走。她的身子晃了晃,勉强站定,白子卿的眸子一凛,上前两步轻轻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记不记得高中时代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亲口对我说,一个真正的强者,是始终秉持着自己心底里给出的,悲悯、正义、无畏和真心。我始终记着你这句话,六年来靠着这句话活到了今天。你在我心中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光风霁月的男人,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你做到了哪一点?”
他的脸色在林雪蛟有气无力的话语中逐步黑沉,白子卿绷着脸,良久,只是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他们喂给你那些药是什么,但是推荐你跟我暂时离开这里比较合适。丁衍或许这会儿正在找你。”
“啊!”
一声尖叫适时的传来,伴随着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林雪蛟扭头,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白子卿微微有些变了调的一声。
“叶言庭?”
叶行芷回过头去,只见枯山水假山背后的僻静处,白子卿正扶着林雪蛟的肩膀朝自己看过来,他伸出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
许是因为太过惊惧,他的手指竟然遏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叶行芷双手插兜,气定神闲的走到白子卿面前,在他身侧勾唇一笑。
“白先生,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行芷。可以请你放开我的女朋友么?”
返身一把将林雪蛟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毫无防备的她生生撞上叶行芷的胸膛。
“不可能!你不是叶言庭!叶言庭不是已经死了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孙雪妍没有听到叶行芷的回答,白子卿的神情已然击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林雪蛟听到她惊恐的尖叫,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直了身子,她笑容妩媚的反手搂住叶行芷的脖子,扭头定定的望向孙雪妍。
“姐姐,你想说我认错人了么?这明明就是言庭没错啊。我和他在一起八年,怎么会认错人呢?姐姐,你就不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死人也会来追魂索命这件事么?”
——“妈妈,我想放弃继承权了。其实从小这么长大挺累的,我想和姐姐还有妹妹一样,想玩就玩想笑就笑,爷爷也不会责骂我。你说多好呀?”
“是假的!就是假的!我在你的香槟里下了林氏最新型的药剂!你中了我的药!你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这根本不是真正的……”
冷笑一声打断了孙雪妍自以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雪蛟的面庞上嵌着那对深深的梨涡。
“什么香槟?你说我致辞的那杯么?白子卿两周前就来给我告密了。姐姐,那杯酒,我根本没有喝呀。”
“不!叶言庭明明是死了!他绝不是,绝对不是!……不,我那时候给他们递了消息,他们要杀了阿蛟,是叶言庭那个想不开的自己要撞上去的,是他自己活该命短!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啊!”
最后一层心理防线被彻底打碎,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孙雪妍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妍妍!你看看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龙头拐杖敲击在鹅卵石子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林老夫人在佣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孙雪妍的母亲林暮琪。
“奶奶。”
林雪蛟冷着脸,倚在叶行芷的怀里,在长辈面前乖顺的顿首。
“阿蛟,奶奶都听见了,你别忙,奶奶会秉持公正,给你做主的。”
孙雪妍看清了眼前不怒自威的林老夫人,一时恐惧达到了顶峰,她听着接下来的问句,只觉得苍天忽然一声巨响,裂了开来,整块天幕砸到了她的身上。
“长房就养出了这么个好女儿?吃里扒外,不仅害了叶家那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明知道自己的妹妹被外人欺负,她居然还要通风报信?”
听不到最后林老夫人给自己的判决,孙雪妍已然率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妍妍!”
她的母亲,长房的林暮琪惊慌失措的扑了上去。
“奶奶,让雪妍姐姐和姑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外人太多了,这里动静不小,我担心会有人过来。这种事情传出去对林氏家族没有太大的好处。”
林老夫人回头,淡淡的瞥了林雪蛟一眼,顿了顿,继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到众人渐渐远去,强撑了许久的林雪蛟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她依稀听见叶行芷在耳边低沉的问。
“雪蛟,我哥……真的死了么?”
“不,言庭还活着……”意识虚浮中,她恍惚地笑了笑,“只是比死了还不如,或许死才是解脱吧。”
也不知道最后那句有没有说出口,林雪蛟只能感觉到自己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雪蛟?你怎么了?”
“行芷,你今天下午不是一直躲在我的卧室么……我的左侧床头柜……最底层……最内侧……有个小小的暗门……密码是……0207……你把它打开……里面有一只玻璃试管……你把它……拿给我……快……”
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了叶行芷的手,一种奇异的热流忽然从身体最隐秘的深处蹿了出来,仿佛过电一般,向林雪蛟的四肢百骸袭去。
倚着身后白花花的巨石,林雪蛟冷笑了一声,她看着夜幕中晦暗不明的繁星,幽幽的道。
“什么是毒?从自己家里做出来的,自相残杀,骨肉相残……这才是真正的最毒呵……”
这样说完,她缓缓的合起眼睛。仲夏夜的习习凉风中,林雪蛟最后的意识依稀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