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芷看着眼前凌乱的卧房,和被单上猩红的痕迹,所有的血液直冲向脑门。他径直一拳挥向白子卿的面门。
“我是让你替我照看一下她!不是让你欺负她!白子卿你混蛋!”
“昨晚是她回归林氏的宴会,终场时没有出现,外界一定已经对林氏猜测不断。在打死我之前,请你替蛟儿考虑一下她的处境。”
匍匐在地上捡起金丝边眼镜戴上,身上穿着揉皱的衬衣和西裤,白子卿起身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使人无法看清他在想些什么。他用不变的冰冷语调平静的道。
“你让我考虑?把雪蛟害到这么惨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不由分说,叶行芷揪住白子卿的衬衣领子,又是一拳重重的砸上去。白子卿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他沉默着爬起来,轻轻的擦去嘴角的血迹,始终没有还手。
“抱歉,我还以为……蛟儿和叶言庭在国外住了六年,我没有想到她会一直守身如玉。”
“所以你默许了自己的女友买凶杀人?最后害得我哥生死不明?”
“!你说什么?……”
难以置信的抬头,被叶行芷迎面一脚踹中肚子,白子卿猛咳了数声,弓着身子蜷缩到地上,房间里是他因为剧痛而急促沉重的呼吸。
叶行芷蹲下身,俯在他耳边,勾唇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是不是有个留过洋的女友,从大学谈到现在,叫陆可依?我打开保险柜取药的时候,里面有雪蛟封存的证据。”
走到床边,用被子小心翼翼的包裹住沉睡中的林雪蛟,叶行芷将她打横抱起。走过白子卿面前的时候,他顿住步子。右耳上黑曜石的耳钉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让那个陆可依好好活着,我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言庭!”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林雪蛟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阵阵卷起的洋流将她包裹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蛟儿……”
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听不清这个声音是来自于谁的。
努力的睁开眼,眼前却是熟悉的天台。高中时代礼堂的钟声在脑后响起,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笼和平鸽循着钟声从晚霞渲染的天幕翱翔而过。
“雪蛟,你想过将来去哪儿么?”
身侧是16岁的白子卿穿着校服衬衣,同她并肩站在天台的栏杆前,夕阳将金光四溢的余晖最后的撒向大地。
“……我是家族继承人,没太多选择。你呢?”
16岁的林雪蛟随意的用手指骨轻敲着铁质栏杆,有些无奈的笑笑,扭头望向身边的白衣少年。白子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唔,我很想到大千世界去看看,见见崇山峻岭和天地辽阔,然后回四九城。”
“等学成了回故乡是很不错,不过……四九城离春江城还挺远的。”
低着头默默的把脸蛋鼓成小包子,林雪蛟咬着嘴唇,闷闷的回道。
白子卿闻言也是一怔,好半晌没有说话。
“哎呀,我在说些什么。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以被一些小事绊住脚步呢……不像我,连自由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雪蛟,一个真正的强者,是始终秉持着自己心底里给出的,悲悯、正义、无畏和真心。”
不动声色的伸出手,轻轻的覆上林雪蛟搭在栏杆旁的手指。
扭头朝他望去。辽阔的天际下,两个16岁的少年并肩而立,沐浴在夕阳的一片盛光中,天台的风掀起衣袂翻飞。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白子卿略略别过脸轻咳了一声,将视线投向远处渐渐陷入黑暗中的天际。
“这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境界,希望你能同往。”
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塌陷,林雪蛟顺着开裂的口子掉了下去。交握的双手并没能拉住她,只是任由她独自落进无边的黑暗中。
“林雪蛟,今后不要再联系了吧。你我不是一路人。”
冰冷的语调随着最后一丝光明的耗尽戛然而止,绝望的黑暗中竟有源源不断的血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林雪蛟想要惊呼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来,就在没顶的恐惧中,耳边再次传来白子卿的声音。
“蛟儿,你不知道……从高中时代我第一次遇见你,往后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离你更加接近……”
“雪蛟!”
时间被快进到数个小时后,林雪蛟的思绪被一声声疾呼骤然拉回到现实。她扭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叶行芷。
“我们到了,现在是不是还很不舒服?你还是先跟我回去休息吧。”
“失踪一整晚,林氏该乱套了。有些事要做个了断。带上刚才取来的东西,我们走吧。”
撑着酸痛的身体,推开车门。穿着一身崭新病号服的林雪蛟深吸一口气,镇定的步入林氏老宅。
“林雪蛟!你还有脸回来!你居然敢给我女儿喝下致幻剂!”
莆一进门,就见姑姑林暮琪含着眼泪指向自己,声泪俱下的控诉,眼中的恨意仿佛能生啖其肉。
“雪蛟,你昨晚去了哪儿?”
龙头拐杖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端坐在轮椅上的林老夫人用眼神制止了林暮琪的话,严肃的望着一步一步冷静的朝自己走来的林雪蛟。
“在解释昨晚的去向之前,我有份东西要请奶奶先过目,还有个人要请奶奶见一见。看完这些,一切就能不言自明了。”
在正厅的茶几前站定,林雪蛟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倚着林暮琪的大腿哭成泪人的孙雪妍,只是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一叠资料递到林老夫人手上。
林老夫人注视着林雪蛟垂下双目一副谦逊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向手中的文件。鸦雀无声的老宅里只听见纸张翻动的细碎声响。
叶行芷雷厉风行的扯着一名妇人的衣领,一路半拖半拽着将她从后厨带进了正厅。
“老夫人饶命,我,我从前服侍过雪妍小姐,雪妍小姐昨天给了我一片药片,让我把它融进雪蛟小姐的香槟里。她说只要这么做,就可以让我离开后厨……”
“很好……很好!”
锐利的眸光从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迸射,刮过林雪蛟的身影,径直扫向一旁的孙雪妍。
“我让你掌管林氏化工这么多年,你就是用这个来报答我。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谋害自己的妹妹,孙雪妍,你就是这么报答养育你的林家!”
血检报告被重重的摔在孙雪妍的脸上,白花花四散的纸张下,只能听到充满恐惧与凄哀的哭声。
“这是今早我刚做的血检报告,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我的血液里所含的药物浓度以及成分。我还顺便调出了这种药物在林氏制药内部的开发数据,报告中明确记录了,这种精神类药物还未对人体进行过直接实验,仍处于动物实验阶段,用量过当会造成试验体出现失智、狂暴、昏迷等症状,甚至直接死亡。姐姐,昨晚是什么样的场合,你这是拿我这个林氏的继承人当小白鼠是么?”
听到林老夫人气急之下急促的喘息,林雪蛟平静的转过身,冷冷的看向长房的母女二人。
“你不是一样给妍妍下了致幻剂!”
“姑姑非要拿致幻剂说事,好。行芷,把我拿来的第二份报告交给奶奶和姑姑过目。姐姐服下的致幻剂,是林氏为春江政府所开发的新一代自白剂,从用量、成分到人体实验的数据分析,报告上写得一清二楚。如果姑姑不相信,大可以请林氏的医生,甚至林氏生化的团队来替姐姐做血检,相信得到的数据不会有任何偏差。姐姐昨晚所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实的,不用我赘述了吧?”
一时间,老宅内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屋外枣树上的蝉鸣铺天盖地的嗡嗡作响。
听到龙头拐杖骤然敲出一声巨响,林雪蛟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怒到极处反而沉默不语的林老夫人,恭敬而谦卑的道。
“奶奶,今日的事交由我处理可以么?”
“嗯。”
林老夫人双手抵着拐杖,脸色难看到极致。她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
“阿蛟,这是你回归林氏家族的第一日,是该你历练历练。去吧。”
“雪妍姐姐,你涉嫌挪用林氏生化的产品为私用,滥用职权,企图毒害林氏家主,毁坏林氏的公众形象,勾结安建集团试图联合打压林氏集团的股价。甚至间接害死过一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全,对这些你还有什么要反驳的么?”
跪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的孙雪妍含含糊糊的连连道,“不不!我!我………”
“这是我第一天坐上林氏继承人的位置,没想到面对的却是这样内忧外患的局面。事已至此,作为处罚,从今日起雪妍姐姐在林氏化工中的职位下降半级,停职三个月,这期间每日清晨傍晚在宗祠各罚跪两个小时思过。”
面无表情的立在正厅中,林雪蛟的脸上无悲无喜,那张原本桃华明媚、盼睐倾城的面庞,此时此刻有一种令人从心底里散发出畏惧与寒冷的来自上位者的气势。
“我会另外派一名得力的人才,到林氏化工接替姐姐的职位。同时,对于姑姑和姑父,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我将收回林氏集团下属的瑞江医院的管理权作为处罚。姑父年纪也大了,是该好好休息才是,等他从四九城开完研讨会回来,就正式卸任目前的所有职务,在家好好颐养天年吧。”
“什么!怎……”
默默拭泪的林暮琪发出一声惊呼。
“另外,作为对长房的处罚,我将收回长房所持有的林氏集团1%的股份,相关文件稍后就会让律师发来。希望整个林氏家族的所有成员引以为戒,再有同类事件发生,绝不姑息。”
这样说完,林雪蛟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垂头,放柔了两分语气对林老夫人道。
“奶奶,您看这么处理合适么?”
“嗯,可以。长房这次罪大恶极,不过毕竟还是要顾念家族亲情,就以此小惩大戒吧。阿蛟处理得很好,这次的事情就这么办。”
顺着林老夫人的话音悄悄的抬眼,目中所及是那张满是皱纹的威严冷酷的面容。林雪蛟一时间恍惚,仿佛回到六年前的日子。
只是如今形势逆转,今非昔比。
“奶奶,我作为家族中的长孙,没能使姐姐做到兄友弟恭,我深感惭愧。因此,我自请陪着姐姐一同罚跪宗祠,闭门思过。”
林老夫人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露出一缕极浅极浅的笑意,微微颔首。
“如此深明大义,才是我林氏应该有的继承人。我希望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记住我这句话,林氏这一代,除了长孙林雪蛟以外,绝不可能再考虑其他的家主人选。”
在龙头拐杖盖棺定论似的敲击声中,一切尘埃落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静立在正厅中心的林雪蛟仿佛被抽离了魂魄一般,她整个身子忽然径直软软的向后倒去,陷入了长久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