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果睁开惺忪的睡眼，神情恍惚地打量着天旋地转的世界。第一次酗酒的后遗症比郑果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暂且不谈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酸痛感觉，光是头晕目眩和耳鸣就足够让郑果怀疑自己喝下去的不仅仅是麦芽发酵的产品了。严重的耳鸣渐渐停止，机械钟恒定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现在几点钟了？”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郑果愕然看见靠近床头的地板上，橘黄色的阳光将窗户的轮廓勾勒得像一副艺术画一般引人注目。

郑果一个打挺就从床上弹起，立在床脚边矮柜上的机械钟便进入了郑果的眼帘。下午，五点一刻。郑果捂着脑袋穿过空荡荡的客厅，喝下一杯水后感觉精神稍微好了一些。第一次逃课的感觉怪怪的，但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喜悦，灵引室就算少去一次也没问题吧？郑果在心中做着自我安慰，至少可以又少一次灵力共振的痛苦了。

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这时郑果才突然回想起来，中午因为喝酒的缘故，并没有吃下太多食物。而之后自己发生了什么，是如何回到家里的，却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想不起来就算了，郑果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因为一件事情烦心很久的人。所以，郑果很快的又出了门，向着学院食堂的方向走去。

对于魔法学院的所有学生而言，下午都是一天中最为重要的时间。新生沉浸在第一次触碰到力量本源，清晰的看见自身力量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过程中；二年级的学生则是奔波于学院内的各个教室内，东看西看想要确定下自身未来的发展方向；而那些行将毕业的学生，要么已经找到了未来的立命之地而在磨练着自己，要么就还疲于等待着被选择。所以，当郑果走进学院食堂永不关闭的大门时，偌大的食堂中只有寥寥无几的用餐学生。

在取餐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当郑果快步走过酒桶大叔店面门前时，留着一大把棕色胡须的胖大叔还拽住了郑果，声称要再送给郑果几杯啤酒。多次谢绝过后，郑果终于端着盘子寻到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看向大厅中央，自己中午曾经坐过的位置时，长舒了一口气。

再也不要喝酒了。郑果恨恨地把面包撕成两半，蘸了蘸盘中的肉汤汁，自怨自艾地咬了一口。“为什么当时会脑子一热就举起那杯啤酒啊……”郑果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为什么喝完一杯我又要了一杯啊……”

“你是那种喜欢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人种？”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郑果直接吞下了口中还未充分咀嚼的面包块，而更为凑巧的是，这块面包噎住了自己。耳边声音的主人叹了口气，当郑果拼命捶打自己胸脯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后背上，随后便从那只手上传来了阵阵暖意，卡在食道内的面包块如同烈日下的冰块一般，迅速融化。

“……谢，谢谢。”郑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水杯，仰头便喝。一张不屑中又夹杂着些许关切的脸庞出现在了郑果眼中。

安可。

喉咙内一阵翻滚。郑果可谓是拼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压住了这口差点就要喷出来的水。

“怎么是你？！”郑果抹去了嘴角溢出的水渍，满是诧异地脱口而出。“我中午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可是被那个叫白炎的家伙抢先了一步。”安可皱着眉头，似乎也是在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一般，犹豫再三还是坐在了郑果的对面。

“我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安可迅速说着，“你不要误会了。”考虑到刚才安可给予自己的帮助，郑果忍住了起身离开的念头，但这并不代表着郑果会对这个女孩的看法有任何改变。“你问吧。”话虽如此，但郑果已经猜到了安可会问什么。

果然，安可开口便说道：“为什么要拒绝我给你的宝石？你是不知道宝石的价值还是嫌弃宝石的价值太低？如果是前者的话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就算你把它拿去黑市上以最低价格售出，它至少也能给你换回一万金币。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可以再多给你两块。但是……”安可停顿了一下，皓齿轻轻地咬着饱满的下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拒绝。”

“很简单，因为我……”郑果假意咳了一下，把原本想说出的字眼咽了回去，“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原本想说的是我看不起你吧，”安可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不要试图使用语言欺骗我，至少是像刚才那种嘴唇已经有动作的情况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在一个没有伤害的温柔环境下无忧成长起来的。”

郑果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尽管他并不口渴。安可看着郑果的动作，意义不明地撇撇嘴，继续说道：“你远比我设想中的还要稚嫩得多，不过你真的有十二岁了吗？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南方……不，即使说是在你们这里，十二岁也已经意味着你离成年只剩下四年了。为什么你还是像一个孩子一样？”

“不还有四年么？”郑果低声嘟囔着。“你！”安可叹了口气，而后又泄气地摇摇头，“你真的是活在了一个温柔的世界里。算了，既然如此的话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说罢，安可低下头开始专心又迅速地吃起了盘中的食物，不再多言。郑果尴尬地看着安可迅猛又不失优雅的吃相，一时之间却是觉得这时的食堂里真的是安静得让人如坐针毡。而在小口小口咬着炸鱼干的安可，则是一脸满足的样子，乐于享受着这种宁静。“那个……”郑果话刚出口就已心生悔意，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时，却看到安可抬起头来正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郑果注意到，安可黑色的瞳仁里藏着暗红。“嗯？”安可吃着鱼干，只是发出了鼻音。“那个……”郑果也不知道刚才那瞬间自己究竟是想问什么，但毕竟话已出口，而且对方也接下了自己的话茬。郑果第三次重复着那个时，安可却是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一口吞下小半条鱼后，清了清嗓子，说：“你那个那个的也没个完，到底想问什么就快问。”

“就是那……”郑果及时止住了话，再张嘴时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每次进入灵力共振时，你看到的景象是什么？”安可一愣，微微挤着的眉头也应为讶然而松开，她托着腮，略微思索后答道：“大河。”

听了安可的回答之后，郑果又陷无语，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我想起来你的身体状况了，”安可端起碗，喝了口蔬菜甜汤，“虽然那个时候我只是粗略地探查了一下，不过你的灵力节点应该全是损毁的吧？”

郑果点点头，但心中还是对最近遇到的每个人都能够探查自己身体情况还是多少有些犯嘀咕。好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安可打消了郑果的疑惑：“嗯……因为我血脉能力的缘故，所以我能察觉到身边人的……灵力等级。不过说真的，我在发现你的灵力等级为零的时候其实也是吓了一跳的，我真的没想到魔法学院居然连你这样的人也会招进来。算了，反正我对你能够进入这里的原因也没什么兴趣。”

听安可这样一说，郑果也没什么想要解释的欲望了。“那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话虽如此，安可却已站起身来，一如灵引室中那般。“等等！”郑果一把抓住安可的手臂。没由来的，郑果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丝刺骨寒意。

“怎么？”安可反而被郑果这粗鲁的举动逗乐了，她浅笑着的时候，嘴角上出现了两个梨涡，“舍不得我？”一时之间，郑果羞红了脸。他慌忙放开手，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不是的，我只是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安可看着郑果这般模样，更是轻轻笑出了声。她颤着手捋起脸侧垂下的浅粟色长发，挂到耳后，说：“看你这个样子，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我可听说你们南方的贵族小崽子们可是自打娘胎里出来时就知道怎么繁衍下一代了。对不起，看来我之前说的话错得有些离谱，你生活的世界可不是一个温柔世界，而是一个隔绝了所有人的世界。”

郑果一窒，安可无心说出的话如同针尖一般，刺动了郑果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地方。而敏锐的安可也捕捉到了郑果不对劲的模样，她止住笑意，询问的语气中有些掩饰不住的诧异：“难道你真的是这样生活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