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不存在的世界
作者:minggg      更新:2019-10-05 11:35      字数:3077

两人走出食堂时,稍微停了半步的安可在身后做了一个漫不经心的手势后,跟紧了沉默的郑果。

此时正值下课,熙熙攘攘的学生汇成一股潮流迎面而来。郑果在前,安可在后。郑果一如那激流中的顽石,沉默不语、步伐坚定的向前走着,而紧随其后的安可则亦步亦趋不落半步,她悄悄打量着郑果的背影,有些纳闷这个比自己还矮着半个头的男孩,为什么此时看起来却显得那么伟岸。

郑果一路走到了魔法学院的最西面,在这里矗立着魔法学院第一代院长科尔·瑞比克的雕像。黄昏下,白色的雕像被镀上了一层金箔,科尔右手高举着的法杖顶端,红宝石熠熠生辉;而左手所持的短剑,则被做成了断刃模样。

在安可细细观察着这八米多高的雕像时,郑果开口说道:“这里是每晚我跑步都会经过的坐标点。”背对着的安可点点头,并未回头也未说话。“你刚才说的话……”郑果的叹气声有着与之不相符的沧桑感,“确实如此。”“嗯?”安可转过身,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你在说什么?”

眼看着郑果的脸又渐渐红起,安可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说话时也满是笑声:“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卡丹会那么喜欢捉弄你了。你的反应真的是太可爱了。”

郑果的脸彻底红了,心中原本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丝阴霾情绪也被驱散一净。“不说笑了,不说笑了……”话虽如此,但安可脸上依然挂着可爱的笑容,夕阳下,站在雕像前开怀大笑的安可似乎也发出了光芒,如同闪电般击中了郑果。

浅粟色的头发,娇小俏皮的鼻子,还有弯成两道小月牙的眼睛,构成了世上无法超越的美景。安可发梢舞动的每一个轨迹,她穿着的浅绿色棉麻质地风衣,最致命的还是她毫无防备又完美无瑕的笑颜。这一切,都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光景。

那一刻,世界仿佛都轻飘飘的要浮起来了,就连天空都更近了一些。“郑果?”郑果回过神来,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安可,而后者的鼻尖距离自己的鼻尖已经不过一拳的距离,就连她黑色瞳仁中的棕色也变得清晰无比。“郑果?”安可又喊了一声,白皙的手也探向了郑果的额头。

“啊!”郑果一声惊呼,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完全不敢再看安可,仓促着想要后退时一步没踩稳,咣的一声跌倒在地。“看你这模样,该不是又成为了我万千仰慕者中的一个了吧?”安可笑嘻嘻地说着,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赶紧起来吧。”

安可的手就在那里,白得耀眼。当郑果还在心中剧烈斗争时,等得不耐烦了的安可直接俯下身,双手同时抓住郑果撑在身后的手,拉起了他。“就像是温暖的白雪一样。”郑果几近停止的大脑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话重复回荡。“喂喂,”安可不耐烦地打着响指,两根手指就在郑果眼前,像两只舞动的小精灵,“我说,你不会真的着迷了吧?”

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所反应了。郑果依然红着脸,目光避开了安可,甚至连她的身影都不敢容纳,“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怎么一会儿一样的,不太习惯。”安可又是嘻嘻一笑,两根手指就像是拈起花瓣一般,拈着郑果的下巴朝向了自己。她吐气若兰,话语顺着白齿红唇中流淌出来:“说起来也奇怪,我也觉得,你也是一会儿一个样。”

郑果只觉得,此时在自己的脸上应该可以点燃火柴了。

安可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娟丽一笑后,终于是收起了玩性。几个呼吸后,安可端端正正地说道:“郑果,你把我带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在你开始叙述之前,我有一事得申明:我跟你前来,纯粹是因为之前你在食堂内的神情使我产生了内疚感,以上。”

严肃的气氛下,郑果的种种情绪迅速消退,但之前的悲凉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答道:“你之前说过,我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是的,确实如此。”

安可撇撇嘴,“这个问题在刚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了。”

“所以你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吧?情绪化,幼稚。”安可冷冷地讥讽着,“好奇,多问一句。你这样虚妄度日,究竟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我不知道,”郑果坦然答道,“所以我才会来这里,这个地方对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每次到了这里的时候,我才会真正开始去思考这个问题。”郑果的目光看向瑞比克院长的雕像,此时太阳已经沉下去了一半,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开始发出了柔和的红光。安可的目光也循着郑果的方向看去,“我没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而且……算了,它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石雕,但也算是一种象征吧。”

至少现在,郑果和安可都错以为是雕像的缘故。很多年后,当郑果再次来到这里时,他才明白到,年幼时身处此地感受到的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是源自于体内血脉的指引、共鸣。

各怀心事的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红月初升,黄月蓝月隐隐在云后露出一角时,安可呓语般的声音才破开了这魔法学院一角的静谧:“我所处的世界,和你相比而言就是两个极端。”

郑果一愣,看向安可的目光却因为黑夜的缘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黑暗如同庇护伞一般,遮盖住了安可那颗自我封闭起来并加以多重掩饰的内心。但同时,也让安可的心敢于悄悄打开重重封锁,向外匆忙一瞥。

“你走吧,我要在这里一个人静静。”

郑果只能模糊看见安可转过身后一直走到了雕像后的高墙下,眼前一花,安可的背影便消失在了比雕像还要再高出五米的魔法学院外墙下。

前所未有过的失落感包围了郑果,在他回家的路上,两个不同模样的安可似乎完全变成了两个不同的人,在郑果的脑中始终无法合成一个统一的影子。

魔法学院内依然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景象。可在郑果心中,似乎今夜比以往都更加孤凉。

而在那堵高墙上,安可双手环抱着屈膝胸前的双腿。浅绿色风衣的兜帽套在头上,只有小半个鼻尖露在外面,如若有人能看见的话就能发现它在微微地耸动着。身后,魔法学院陷入了深邃的黑;身前,逐天内城华灯初上,宛如星火海洋。

不知过了多久,安可才把兜帽放了下来。她捋顺了打湿的头发,迷离的目光俯瞰着人声鼎沸的市区。“族老。”安可轻轻唤了一声,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发出的柔和红光黯淡了那么一瞬之间后,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出现了。

“你可以上前来。”黑影循声而动,在法杖顶端卷起一阵风儿后,便落在了安可身边。“说说吧。”安可轻声说道。眨眼间,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一个全身都被厚重黑袍所包裹住的人站在了安可的身侧。“殿下,”他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张白纸。”安可点点头,郑果的背景一如她推测出来的那样,这是一个在自我世界里活了十二年的人。“但这张白纸上写了一个名字:裴旻。”

安可当然知道裴旻和郑果的关系,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是信息特别重要的话,族老是不会说的。所以,当安可静静等待族老的后文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族老却依然一言不发的行为让安可大为恼火。“族老,莫非还有什么信息是我这个夏氏族的殿下也无权知道的?”“并非如此,殿下,”族老负手而立,极目远眺着逐天城,以及那庞大到占据了半个天空的泰希尔城堡,“是我所能查到的,只有裴旻这个名字。”

安可皱起眉头,沉吟着:“这个裴旻肯定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剑圣裴旻没错。但关于他的信息居然也是空白的么……族老,夏氏族的力量也查不到的话不就说明这个人更有挖掘的价值么……你是否和潜伏在北方的其他氏族进行过联系?”

“殿下,下周就是魔法学院一年级学生的结业仪式了。我收到消息称这次结业仪式不仅皇家会派一个皇子过来,而且天垂者他们也会派使者前来。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安可点点头,挥了挥手后,族老又变成了影子,风一吹,便融入了夜空。“信息已经太多了。”安可这般想着立身而起,正欲跳下高墙时,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无端悸动。

于是,在安可跳下的瞬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墙外。

满眸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