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补充,“比如那个性侵的大亨事件,有人说强jian,有人说仙人跳,在不同立场的媒体上,报道就完全不一样。真相是什么,取决于你们相信什么。所以,你的那些报道还是要交给我这种有良心的人,对了,有个更重要的事告诉你们,那些把理想挂在嘴边的记者多半最没有理想。”
不只是记者,其他行业又有何区别。几个人心中同此世态凉热,哈哈大笑。
向树说:“你们引导舆论,号称无冕之王,出错又不用负责?真是让人羡慕的行业——权威和自由你们全得了。”
辛慧边笑边哭:“所以我们记者最大的痛苦是,我们是否有能力让事实超越于自己的立场。”她用力拍拍向树:“不过你不用怕,你这件事,大家的立场都是一致的,就是看热闹。我们的公众是有同情心的,但同情不了你这种有钱人,所以你需要的是她。”辛慧推了黄莺眉。
吓得黄莺眉直说:“这浑水我可不趟。”说完才暗悔酒精上头,说话都有点口不择言。
“那是。”向树阴阳怪气地笑,“从高中到现在,你可是最洁身自好的。”
黄莺眉笑说:“那倒也不是,我连邓长乐也接了是不是,不过一个邓长乐就够我累的。”
什么叫‘连’?邓长乐平白中枪,百口难辩。
夜已深,也该打道回府了。毕竟明日有人还要上班,不然没钱。而有的人不需要上班,但很有钱。辛慧摇摇摆摆站起来,黄莺眉扶着她,周楚耀见状,过来和他们道别,辛慧眯着眼睛眼睛看:“你是谁啊?滚。”
周楚耀笑咪咪,也不生气,也不反驳,非常沉静,倒是平添了魅力。
辛慧一会恍然大悟:“是你啊,怎么来来回回都能见到你!晦气。我们走!”
黄莺眉知道周楚耀早就熟悉了这样疯魔的辛慧,不觉得什么。邓长乐抱歉地对他笑笑。几个人出了门。兵分两路,邓长乐送辛慧,向树送黄莺眉。
因为叫了代驾,向树不放自己的歌了,他说不让陌生人听自己的歌库,仿佛歌曲是他家的wifi,不允许陌生人蹭,不然快乐会减半,可能还有隐私暴露的危险。这个理论很新奇,这样的奇男子令黄莺眉感到心旷神怡。
黄莺眉想问他一些问题,但又恐被司机听了去,做这行她一向小心谨慎得过分。
黄莺眉在微信上问他:“今天你去警局警察问什么。”
向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黄莺眉道:“不然我是关心你家养的宠物狗吗?”
向树:“……问我和我妈妈和那个司机是否认识。”
黄莺眉有点担心:“她们认识?”
向树笑了笑:“当然不。”
黄莺眉放松地叹了口气:“那就好。不过警察为什么还盯着这案子。”
向树说:“因为这个人在开煤气自杀前,还服了安眠药。”
黄莺眉道:“一个想死的人,有双重死的保险,不是更显得死意坚决。”
向树道:“是这么说,但是他们还不能完全确定自杀原因,毕竟他现在也有钱,不是赔不起医疗费。而且保险都没兑现,按常理不应该兑了钱死前狂欢几天吗?偏偏他那旧小区没有摄像头,安全检查也很差,查不出什么……目前警察也只是做个常规调查,也符合常理。”
黄莺眉道:“这是你们的常理,人家死了老婆,可能心如槁木,再多的钱也无法收买他的悲伤。”
向树道:“是这样呀?那真爱女孩应该去警察局,向他们普及这人间的绝美真爱观。”
黄莺眉哼了一声:“去你的。”
向树道:“真爱女孩别说脏话。”
黄莺眉道:“去你妈的。”
次日,宿醉的辛慧还是被准时吵醒,还好这次吵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快递。
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但试问有谁有快递会不想拿呢。辛慧披头散发下去拿了快递,是个文件,她心想这是哪个采访对象给她寄来的?边走边拆,文件袋里只有三张照片,看照片下面的时间,是二十多年前车祸的照片——雨淋淋的夜,一辆小车追尾了前面的车,因为车轮刮到了前方车的悬挂,瞬间爆胎导致刹车失灵,车轮打滚着迅速漂移到前方,后面的来车来不及刹车,生生再次撞上,车当场翻了。
辛慧看得毛骨悚然,这几张二十多年前车祸的照片是当年向树妈妈车祸实况,和这次向树爸爸车祸一模一样,如果说时间地点还可以说纯属巧合,现在连车祸原因都一模一样,再说巧合实在难以说服自己。但到底是谁寄的?为什么要寄给自己?辛慧连忙翻看档案袋,却看不到任何寄件人的信息,看手机的信息也查不出任何异样,辛慧心想现在实名制快递管理得如此严格,我就不信他能翻了天。
结果辛慧翻得天翻地覆也没找到寄信人,看来有人真的翻了天。问了门禁管理人员,因为早上是小区人员出入的高峰期,门禁管理并不严格,进来的人带着口罩声称感冒,再加上穿着快递服司空见惯,保安并没有详细检查。辛慧想要查小区监控,物业知道她是租户不是住户后,变脸似的严苛起来。最终辛慧声称要打电话给警局,小区物业很懂行情,知道警局没抓她报假警就好了。
辛慧进一步表示警局有认识的人。但小区物业被吓唬多了,表示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想到辛慧真的打了电话,警局真的有人,小区物业管理开始质疑古典谚语的正确性,觉得身正也可能怕影子斜,毕竟斜不斜还得看日照角度,便热心地帮辛慧查了小区监控。警察调查了,询问负责这一带的快递员,快递员并不知情。
警察又问被使用的这个快递账号的拥有者,那个黑乎乎的快递员很诚实地说:“我已经调离这一块很久了,当时也没有在这一带。”他拿出自己的在其他片区的证据。
警察初步判断有人冒用了他的账号。有可能是相熟悉之人,或者公司以前离职员工之类,但这范围就太大了。询问再三,也没问出什么。
黄莺眉听到辛慧的求救后,道:“照理说这也没什么稀奇,不用这么装神弄鬼,这样躲躲藏藏反而别有居心了。”
辛慧道:“我也觉得特别奇怪,感觉像是个阴谋似的。为何要寄给我?”
黄莺眉理了理思绪:“目前想来有两个可能,你的第一篇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想给你提供资料,让你继续爆料。第二,他跟踪了你,知道最近和向树一家有来往。但如果是这样,我和向树来往更密切,为何不寄给我?而且如果是第二个原因,他发现你和向树是朋友,他不怕你直接泄露给向树吗?综合来看,我看他可能看中你的记者身份,并且不太清楚你和向树的关系。”
辛慧第一觉得她全部都是废话,第二又觉得她能在废话里理出花一样令人信服的逻辑,至于这幕后使者是否知道她和向树的关系,可能还要再加观察。在这类事情上,她比较倚赖黄莺眉的理智。本质上记者是共工,立志捅破天,而公关是女娲,事后来补天。不敢说捅破天的工作简单,但显然补天的工作更不容易。建设比破坏的难度系数高多了,不然女娲为啥比共工级别高。
要挂电话的时候,黄莺眉忽然问:“你打算报道吗?”
辛慧沉吟道:“不知道。”
黄莺眉道:“那我可以通知向树吗?”
辛慧想了想:“不知道,让我再想想。”
到下午的时候,辛慧发来通知:你告诉他吧,我稿子已经写好了。毕竟别人大费周章提供信息,显得很看重我,我有这个责任好好报答人家。
黄莺眉不想再干涉她的决定,只骂了回去:被人当笔杆子利用,瞧你还一副喜滋滋样子。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虚荣,别名叫无知。
随后发了打电话给向树,向树没有接,黄莺眉想了下,发了条短信告知。一会向树回复:我在医院。
黄莺眉是和他去过医院见过那种光景的。也不知为何倒是十分担心他了。父亲卧床不醒,母亲被污为嫌疑犯,即使他一副浪荡子模样,想来也不好过。便回:我刚好在附近,你等等我。
黄莺眉打车到达医院,发现一别第一次来的模样,走廊空荡荡没有人,她走到病房,轻轻推门,却看到病房也是空旷无人,只向树一个人坐在父亲床边,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树回头看到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黄莺眉走过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旁白,坐了下来。
向树道:“他只能滴葡萄糖,吃不了葡萄。你千里迢迢带水果蓝是给我吃的吗?”
黄莺眉道:“你肯吃自然是我的荣光。”
向树笑了笑。黄莺眉道:“怎么今天一个人也没有?”
向树道:“你当豪门排场天天有?圣诞节之所以是圣诞节,是因为一年只有一天。如今大家都回去请方家术士算准了日子,老爷子张开眼时刚好就珠环翠绕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