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茫茫江浸月·中
韩圣正在小摊边看一只画眉和一只鸽子，摊主给他介绍这画眉的养法、玩法。韩圣笑笑：“我也是从小玩起来的，知道门道儿。”
“爷要是喜欢，不如买一只回家玩玩？”
韩圣开口要说什么，韩呈就带着尽欢、沈扈来了。
“啊……”韩圣差点冲口而出一句圣上，赶紧噎回去，“哥，这么巧！”
韩呈拍拍弟弟的肩：“你啊，我羡慕你有这种闲情逸致天天玩乐，于是也出来走走。看鸟儿呢？”
韩圣为着有那二人在旁边，不敢露出半点心思，便说：“是啊，弟弟整日里无事，家里闷久了就出来散心，散够了再家去。”
“我知道你逍遥。改日也将你养的鸟儿啊雀儿啊带给我瞧瞧，一定十分机灵。”
“好。”
尽欢不打扰他们兄弟说笑，在一旁逗鸟玩儿，觉得画眉好看，眼睛滴溜溜的有神，不觉有多看了会儿。韩呈说要去昭圆厂淘换古董，叫上韩圣一起，都要走了，见尽欢看得起劲，相视一笑，沈扈轻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韩圣笑了：“若是看中就买了送给顾大人？”
尽欢摆摆手：“可先谢过二爷了。家里还有只白玉，养了两年了，再来一只不知道另一只会不会不高兴。”
韩圣、韩呈都被逗笑了，韩圣还是挑了只最好看的，给尽欢买了，说是知道她别的无所谓，好看的就要。尽欢谢过他，韩圣给她提着，几人往昭圆厂去了。
韩呈见尽欢和韩圣一路说说笑笑，一个提着鸟雀架子，一个歪头看着，瞥了眼沈扈，见他虽不言语，却不黑脸，只是微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走着，心里也有些纳闷。
不过早知道韩圣和尽欢是旧相识，二人关系好，这算是半个理由，但他并不担心那二人勾结，因为从他们说话听得出来，是客气而不亲密的那种。朝堂之上做做样子的大有人在，何况两个曾经断了往来的。
“许久没来昭圆厂了，模样都变了不少。”韩呈四处打量着。
尽欢将目光从画眉身上移开，道：“爷没来的这段日子，昭圆厂将商铺都整顿了一番，摆小摊的道儿都清干净了，都集成了大的商铺，依照一个标准粉刷一新。”
韩呈微微摇头：“如此整齐划一，失了从前的味道。少了不少兴味。”
尽欢安抚道：“爷说的是，不过中顺府也是为了方便管理。这里头的好东西终归是少不了的，淘换到稀罕的就成。”
“你对这些研究不比我少，等着给我参谋参谋。”韩呈扇子一收，跨进铺中。
尽欢应了。
韩圣瞄了一眼一直不做言语的沈扈，在后头低声打趣：“沈大人怎么心事重重、沉默如斯？难道是惦记着家里，放心不下？”
沈扈笑笑：“自然不会，爷叫我们出来，也早已和家中打好了招呼。”
“真是羡煞旁人啊，像其他寻常夫妻还管什么招呼不招呼的，果然是小夫妻。”
这话说得僵硬，又不在理上，难免有刻意之嫌。尽欢看了一眼语塞的沈扈，下意识给解了围：“二爷成亲成得早，当初还不是照样的蜜里调油，没想到有一天能来调侃别人罢？”
韩圣被说了一嘴，想到尽欢当初对自己不理不睬，又想到后来华君衣要毒杀尽欢，心中不由生愧，还不好明说，只能噤声。尽欢冷眼递给沈扈，不再说话，陪韩呈看古玩去了。
*
郁妃在宫中练字，下午的阳光洒在纸边，贴身宫人来报告。
“什么事？”她写完这个字，抬头。
宫人说：“陈大人说，大理寺那边审问已经有些苗头了。”
郁妃神色紧张起来：“有说到顾大人么？”
宫人摇头：“没有，娘娘，很奇怪，已经审到的吐了不少，但与顾大人都没有关系。”
郁妃蹙眉：“嗯……许是那边留了一手。还有么？”
“陈大人问娘娘需不需要派人偷偷儿地给里头递话，叫他们留心着点说话？”
郁妃说：“你只教他们一句，圣上问的是荆楚府的灾情，那就交待灾情中犯的事，千万别被吓得什么都抖露出来，不然谁都保不了他们。”
“是。”
宫人走后，郁妃将这幅字写完，站在窗边享受着阳光。
*
“爷今儿得了不少好宝贝呢！”黄昏日暮要回去，尽欢见韩呈开心，在一旁附和，顺便趁这个时机，“爷，我跟您讨个赏。”
韩呈端详着尽欢接过去拿着的古董玩意儿，笑问：“什么事？”
尽欢道：“过两日，想跟您请两天假……”
沈扈刚想伸出手替她拿着，听到她要请假，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禁又是紧张又是怅然。
“天问这几日身体出了些状况，他本来就是胎里带着病，我想去照看照看，毕竟这一年多来都没怎么过问他。”
韩呈点头：“行，你去罢。”
“谢谢爷。”
沈扈手里拿着那些叮当响的精细东西，不敢磕碰着，只对上尽欢匆匆的一个眼色，也不多说什么，怕被韩呈看出来。韩圣倒是在一旁瞧得清楚，不过完全不知其中原委，什么都猜不出来。
等到将韩呈送到宫门，尽欢为了圆谎说要去看天问，韩呈就带着沈扈和自己那堆淘换玩意儿回去了。
韩圣道：“难得顾大人在宫外要家去，正巧我陪你走走？”
尽欢摆手：“不劳烦殿下大驾，臣还要嘱咐下阿丧，您自个儿回去罢。”
她不想与韩圣有过多的来往，否则被圣上怀疑了私交结党，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但韩圣不这么想，他想接近尽欢，觉得这个女人派得上大用场。
“哎，既然已经到宫门口，是君臣了，那就别拂了我的意思。走罢。”韩圣也不怕叫人看了去，直接牵着她衣袖往下马碑对面走。
“殿下上回就这样不知矜敛，难道每次都要做臣下的提醒么？”尽欢不跟他客气，将袖子轻轻往回抽。
韩圣笑笑：“我以为你一早儿习惯了呢。”
尽欢道：“殿下开什么玩笑。”
韩圣问：“天问病得严重么？”
“殿下认得我家天问？”
“你认为凭我对你的了解，会一年多了都不知道？”
“殿下真是费心思，暗中派人调查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花在王妃身上。”
韩圣看着她：“我听你每次都要提这档子事，看来心里还是在意。”
尽欢站定，不再与他一起走，韩圣拉住她手道：“哎，好了，不说这个了。嗯？手怎么这么冷？”
被他拉着手，尽欢浑身好不自在，奈何他攥得紧，加之拿王爷身份压自己一头，否则真想一巴掌给他抡过去。
“听闻大理寺已经着手审查了，圣上此次下了大决心要清理一批官员啊。”
尽欢道：“任何犯了事的，大理寺都可以查。”
“但大理寺的一套刑罚下来，这些罪臣平日里又都是享福的，该说不该说的一气儿都说了，难保不牵扯出一批人来。况且圣上交待了上不封顶，这次动作有点大啊。”
尽欢反问：“殿下怕了？”
韩圣道：“我怕什么。大理寺要拷问，也是在有线索、有物证的前提下，无凭无据，还能捏造个我出来？倒是你，和这些人有些关联。”
“不劳殿下操心，臣怎样，早就与殿下无关了。”
韩圣笑道：“若是放在其他王爷身上，你这么说话得被拉下去廷杖。”
尽欢瞥了眼，不屑：“殿下尽可以去，我这么说惯了，死也是改不掉的。”
“我可没这份心。”韩圣将手中的画眉往上提了提，“嗯。”
尽欢看着画眉，倒是笑了一下，韩圣见她笑了，也跟着开心了。
二人拐到西市的街角处时，无巧不巧，被出来买府里换季衣料的华君衣身边的娉婷瞧见了。她认得尽欢，过去与应天王那许多过往，华君衣参与了不少，为着她家主子也跟顾尽欢打过交道。
殿下怎的与她在一起？还手牵着手！
她顿觉此事不简单，抱着布篮子盯了两条街，那二人虽没有说说笑笑，但在她眼中已是过从亲密。
尽欢不知道与韩圣说了些什么，就在小团扇胡同西边一条街的地方分别了。临走，韩圣将画眉交给她，后才往应天王府方向走去。娉婷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盯谁，准备去跟着韩圣，忽而发现尽欢并未进街对面的胡同，而是拐去了另一条街。
心下觉得有古怪，转头跟踪尽欢。
人流车马行过的踢踏声，糖葫芦、胡麻饼的叫卖声，小孩子吵闹嬉笑的声音，各种声音将尽欢淹没，娉婷努力跟上才没跟丢。只见她进了一家药庐抓药，约摸进去半柱香时间就提着她的画眉和一包药出来了。
尽欢是不想叫圣上知道自己请假的真正目的，于是在外头抓了滑胎的药。
娉婷因此好奇，她如何不在宫中求药取药。等她走后进去询问，老板却不透露客人抓的药是什么，直到亮出华国公家的身份。
“打胎药？！”娉婷惊呆了，问清楚了忙回去找华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