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彦带着宁王府的侍卫,快马加鞭,将食盒护送到了少年王爷面前。
瓦罐四周都是封泥,几个王孙公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蒋胖子出马,拿锅铲把一敲,上面封着的黄泥块就裂了开来。
黄泥一块一块掉下来,原本不露声色的瓦罐便开始散出一阵阵的热气,整个大厅腾云驾雾仙境一般。片刻,热气散了大半,这里面闷着的香气才似有若无的弥漫出来。
蒋胖子被熏得如痴似醉,贪婪的深吸一口气:“王爷,这瓦罐是用荷叶泥封的,好香,好香。”
“荷叶泥是什么?”舒文彦问道。
“舒公子高雅,可曾听说过紫泥茶壶?便是在陶土里头放入上好的茶叶,日积月累,陶土本身已经有了茶香,再制成茶壶。泡茶时,不用放茶叶,也自然有一股难得的奇香。若是泡一壶好茶,那更是韵味久长,连绵不绝。少说,也要十数年方成。这荷叶泥便差不多是这个理儿,只是半年也就成了。”
此时瓦罐已经揭开了,一股腊味特有的咸香又掺杂点清淡之气,笼氤舍内。
舒文彦深吸口气,佩服不已:“怪不得让我备好银子,果真是有底气,光是这股香味便与众不同,前所未闻。也没见那姑娘如何费事,只是睡了两觉。先把鸡泡在水里,去睡了一觉。起来把鸡放在火上烤了烤,塞进瓦罐里,又睡了一觉。反而是那老板娘,烧锅烧的满头大汗。”
蒋胖子敲开瓦罐就又被挤到了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哪有这么省心的厨子?命可真好,小王爷便是要吃点夜宵,膳房里也要人仰马翻的。”
“快快,你还废什么话!快去拿筷子,就上次吃吊锅用的,小手臂长的,上头刻着玉兰花的竹筷。”
李萤急忙吩咐,等筷子来了,随手一抄,两手如拨云开雾一般,将身边同样垂涎的顾南北与舒文彦推了开来,一筷子下去,快准狠的钳住了一只鸡翅膀。
顾南北和舒文彦也不敢落后,筷下如风,迅疾如电。
贺琅来的时候,就见前厅里云雾缭绕、乌烟瘴气,三个少年围成一团,蹲在大厅中间。舞姬、下仆、侍女无所事事的站在一边,也是有些无所适从。
“哈……哈……嘶……好辣!”
蒋胖子凑近了细看,闻着味儿仔细咂摸:“瞧着,除了清水,什么也没放。倒是先用火烤了一下,逼出肉的香气。再就是这腊鸡本身的盐味,肚子里偏偏又塞了一把小辣鱼,所以王爷吃外头的不辣,等吃过了原滋原味的腊鸡,有些腻的时候,就吃到了鸡胸部位,正好佐着辣油的香辣……真是妙啊,这火候掌握的果然绝佳。舒公子,这大厨是哪家店来的?多大年纪?”
舒文彦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少年宁王,见他闷了一口浊酒又继续猛吃,才回道:“昭华坊里开了一间无味斋。店面不大,连掌柜不过两人。掌勺的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我瞧着容貌不俗,娇俏可爱,但脾气也大,倒和小王爷差不多。”
“是无味斋吗?”头顶上猛然想起一个沉凝的声音。
舒文彦下意识应道:“是啊,就是昭华坊南巷……娘呀,贺将军!小王爷,快,贺将军来了!”
几人鸟兽四散,李萤跑之不及,嘴里还叼着一块鸡肋,都辣出了眼泪,圆溜溜的眼睛里渗满了泪水,显得眼睛又黑又亮。
他吸了一下鼻水,讨好的笑了笑,把瓦罐朝前面推了推:“贺琅,你来了呀……你吃吗?”
说着伸长了筷子在里面搅找,里面早就空空,片刻才从汤汁里寻摸出一个鸡头,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你看,这个鸡头,我最爱吃了!特意留给你的!”
贺琅满肚子的脾气,几乎忍气吞声:“你就不要再闯祸了。”言罢拂袖而去。
李萤盘腿坐在地上,等他走远了,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顾南北从舞姬背后探出头来,心绪激荡,连小王爷的字都直呼出来了:“流光!你不是说,贺大将军昨夜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舒文彦掐指一算:“不止。他还要来的。”
李萤几乎崩溃,带着哭腔问:“为什么!阿舒,他不是已经骂过了吗?”
“这就算骂过了?”舒文彦感慨的摇摇头。“小王爷,您是头一回闯祸?还是头一回被贺大将军教训?昨日将军过来,您不知从何处回来,一身泥水,颤若寒蝉,破烂的衣裳上面还扑簌簌的往下掉泥块,抱着一锅乞丐吃的烩菜痛哭流涕。贺大将军一时心软,哪还训得出什么?方才也是,看您席地而坐,吃的涕泪满面,将军是心软了,可气还没消!您这回可是当众顶撞圣上,还将御赐的酒给洒了,差点没送进天牢里去。要不是陛下怜惜您幼失恃祜,太后德妃那儿都跟着求情,真要成了大周第一个被关进天牢的王爷了。您啊,还不如洗洗干净,伸长脖子老老实实挨一顿骂算了。左右,贺大将军应该也不会动手打您?”
“应该?”李萤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他上次就打了!我说了,我可是堂堂宗亲王爷,他不听,我腿好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啊?”舒文彦一愣,目光有点诡异的扫向他下半身,最后停留在腰部往下。“所以,大将军打您哪儿了?”
“还能哪儿!就是……”李萤顿时收敛了神色,正色淡淡道。“不就是大腿么!”
舒文彦与顾南北一齐:“哦!大腿啊,怪不得瘸了……所以说,贺大将军就是把您当亲弟弟。这满朝文武,这么操心您的,能有几个?”
贺琅快步出了王府,贺丰追上自家将军,弱弱道:“将军,这昭华坊的大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脾气还不小,又爱闯祸……就是您让我找的人吧?可您不是说又丑又蠢?我瞧着十分机灵,长的也好看……”
贺琅眼锋一扫,贺丰急忙住了嘴:“小的这就去把她解决了!”
贺琅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嗯了一声,突然又改了主意:“你查过了?她与唐镇是何关系?”
贺丰道:“关系不大。唐公子四处惹下不少风流债,这小姑娘模样还算伶俐,或许……只是唐公子一时兴起招惹上的。而且,她不一定就记住您的样子了。”
看来,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却偏偏叫他给撞上了。
“你去查查,李萤这半月都在哪里。和这小姑娘可有什么纠葛。”
贺丰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若是没什么纠葛,这人该如何?”
“她见过我。我那张脸,还挂在官府的通缉令上。”
言外之意,不留后患。
贺丰想说,京兆尹那的画师就是个摆设,通缉令上的画像十张有八张都差不多……便是寻常亲近人也难以相认,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要紧?可也不敢质疑,急匆匆的退下了。
贺琅觉得手心还有些滑溜,那丫头胡作非为的性儿,倒真是和李萤有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