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琅终究是拗不过苏朝朝,礼部得了口谕,差点惊讶的飞起。但这追封事宜,还是尽快着办下去。
陛下这口谕下的古怪,论理说,诸如齐王府,陛下赐封了三千亩良田;诸如情淮先生,陛下赐封为太傅,仍旧居为翰林院之首;诸如那位从姑苏谢家出来的谢无忧,陛下任为丞相……加封百官这些都是在陛下登基那日,就一齐办好了。
若说陛下早有此意,那登基那日追封皇后也就罢了。怎么会登基没有一个月,又提出来了?
若说没有这意思,但陛下的口谕,还是真真的。着礼部办理,务必隆重,使天下知。
礼部尚书池青锋自己琢磨了好几日,愣是不得头绪。这日下朝,揪着谢丞相便含蓄的打听起来。
谢无忧摸了摸下巴,他原本是留着胡子,前几日还有的。那日在朝上与陛下“吵”了起来,他一直摸胡子,陛下自己又不蓄,看他摸胡子,满头是火,特意下旨,让他把脸弄的干净点。
好嘛,谢无忧第二日来上朝,连眉毛都给剃了。以示自己这忠臣对“昏君”的无声反抗。
陛下冷笑一声,当即就要下旨,让他干脆连头发都剃光。
谢无忧当即讨饶。
因此,池青锋一看他这动作,脸皮绷不住,差点笑出声。
谢无忧懒洋洋的摸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也不知道。”
池青锋:……
那您思虑这么久,害他满怀希望的在一旁等着?
“我们这位陛下的心思,谁能知道啊?多古怪的,你说,天底下有哪个君主会下旨让臣子剃胡子的?”
谢无忧为人恃旷,池青锋可是个老实人,哪敢听这话?一溜烟的借口跑了。心中却想,还不是因为你摸胡子那动作太挑衅了!一脸陛下这样肯定不对的德行,搁谁谁不气?
这样忐忑着又过了几日,陛下又来了口谕,那位追封为皇贵妃。
池青锋心下一松,加紧办理,不出一月,挑了一个吉日,便把这事情办了。陛下皇后亲自去祭庙安放了皇贵妃灵位,追封为真懿敏哲皇贵妃。
君夫人进了宫,站在青鸾殿中,思绪纷纷。
“已经有了名号,又是皇贵妃,这宫殿,就不用了。”
贺琅虚扶了一把:“无妨,贺琅在世,这宫殿会派人修缮,会一直留着。”
“想不到此生,还有能再回来的一日。虽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终究是在此过了半生。”君夫人闭目落泪。“我的女儿……”
君夫人临时改了主意,同意只追封为皇贵妃。
“这皇贵妃便留给纯儿吧。贵妃、四妃那么多,你今后随便封。”
贺琅声色不动。
君夫人转过头来:“你总不会不再纳妃?”
贺琅不语。
君夫人已明白了。她此刻终于懂了老寿王妃的话。
她问:“若是那夜,大公主还活着,你身为母亲,明悉女儿的心思,会不会以救命之恩为要挟,让贺琅娶她?”
君夫人答不出来。
老寿王妃又问:“你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感情,贺琅对她极好,这孩子对贺琅也是极好。世人都说,皇后盛宠,依我看,衡阳这孩子才是会宠人的。真正的倾情眷侣。但贺琅当年对大公主,是何等感情,你又知道吗?”
君夫人仍然答不出来。或者,是不愿意答。
“可他们是有婚约。”
“那开玩笑似的,怎么能作数?”老寿王妃道。“你还记得,当年我怎么逗他,那孩子都没松过口。这些都是往事,罢了。可贺琅如此看重苏朝朝,真要追封皇后,等那救命之情经年淡薄,你要你女儿成为贺琅心头的刺吗!”
老寿王妃摇摇头:“夫人,我知道您心里苦。谁又不苦?那孩子也没说错,只有接受了,才能活下去。我若接受不能,如今哪有一个做了皇后的孙女?接受了她的孝心,好像也没有什么难的。我依旧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想念我们寿王府那早逝的一大家子。可白日里,也多了一分期待,一分欢笑。人么,总是要自私些,才能好好活下去的。”
君夫人收回思绪,淡淡一笑,对贺琅道:“那时我和纯儿难得重逢,原是想着淡过一时,离开京城,去甘州度日。没想到……罢了,我也走了。”
苏朝朝没能去送行。她连君夫人进宫都不知道。这也是君夫人的意思,大约此生再不相见了。几日后,老寿王妃进宫,她才知道,君夫人已经离京去了甘州,临走前,从慈幼堂里要走了一个天生残了一目的女孩儿。
苏朝朝没问,怎么带走了阿一。这孩子她听齐王妃说过,年方三岁,过目不忘,唯一的缺憾便是天生瞎了一只眼睛,且呈现淡淡的蓝色,让人忽视不能。
齐王妃很喜欢她,便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阿一。
老寿王妃却答了这个问题:“她说,人生苦难、幸福大约都是有份的。阿一天生残缺一目,被父母遗弃,接下来的人生应该都是幸福了。她已经老了,不想在看见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遭受那么多的磨难。”她嘴角抖了抖,忍无可忍的接着道,“她还给阿一取了个名字,叫做丑囡子。”
名字取的丑,人养的有福气,取中和意。
苏朝朝嘴角也忍不住抖了抖,万没料到出生唐府、一世清贵的君夫人这么豁的出去。
不过甘州也好。如今是舒文彦任知州,原本李萤在朝时,他只是个知州府里的小文官。贺琅登基后,想要招他回来,他自己却不愿意,呈上原先那知州贪污枉法的证据,直接掰扯下来,斩首示众。贺琅便让他顶了空缺。
早在之前,这甘州大小事务,也都有他的份,凭他的能力,也不在话下。
二月春暖,一连缓了十几日,大约苏朝朝又总留在小满面前。这孩子又恢复了一贯翻脸不认人的本性,将她这母后抛在脑后,只顾粘着青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