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剑仙与那柄巨大的魔剑毫无征兆凭空消失之后,海岛上其余宗师们也都陆陆续续御器归返。
此时岛上等待私舰和苦候班船空位的江湖人士仍然占据多数,所以短期之内海岛仍未恢复回荒无人烟的本来面貌。
天宗一行人依旧保持越是高手越要装孙子的优良传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排队等拿那早晚各一次来岛上捎客的班船空位。
这班船是临近几座小渔村十几艘大小渔船组成,属于最底层的水路客船系统,通常搭乘这样简陋寒酸客船的人,都是江湖上名气、身手、财富都极其不显眼不入流的三流好汉。稍微有点银钱身份的,都选择搭乘官府抑或商船队派来的巨舰大船。
天宗倒是从未觉得乘坐这样的船只就跌了份,彰显高深风范就非得脚踏宝剑呼啸来去。
原先想着省下几十两银子船费,有意要蹭衣琊弈家来自雨川庄的那艘巨型豪华楼船,可惜被桐露劈头盖脸狠狠地收掇了一遍。
当时他们已经来到岸边,距离那艘六层楼阁一两里。只见楼船上下皆披挂彩缎,通体金碧辉煌,甚至因自身超乎寻常战舰的重量,而无法进入浅海,只能停泊在神海海线。
天宗刚开始不晓得每每桐露为何坚决不上楼船,后来远远看见楼船上栏杆处,各大名门的名媛仙子扎堆翘首,正等候雨川庄的这位少庄主返程。天宗终于恍然大悟,拉起衣琊弈的手臂,说是要带他体验一番平民生活。
衣琊弈自然是与有荣焉,满心窃喜。桐露则是一如既往凶神恶煞地对待他,事实上心中的某颗种子早已萌发,开出了粉红的小花。
今日傍晚的班船推迟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行驶至那座从搭建到正式启用都极为不久的崭新码头,急迫离开这座荒凉海岛的人群排成了蜿蜒长龙,天宗、衣琊弈和少女桐露三人就在浩荡长龙之中苦苦等候。
衣琊弈见身边陪伴等候的桐露连打哈欠,于心不忍,便自告奋勇留下排队买船票,让兄妹二人先行休憩一阵。
桐露自然是不会心疼这个冤大头的,兴高采烈的丢下一句“就等你这句话!”之后,就带着哥哥前去跟一位卖糖炒栗子的小贩讨价还价。
衣琊弈独自一人又在人群中等候了大半时辰,期间有不少江湖上的闲散人员表示可以代替排队取票,被性子执拗的衣琊弈婉言拒绝。最后花了惊人的三百两银子,从班船帐房先生手中换取了一张允许三人上船的纸条。
占了这位雨川庄少庄主便宜的天宗,大大方方将十两银子买来的大包香甜板栗分给了衣琊弈,可怜这位云唐帝国境内第一宗门雨川庄的少庄主,小心捧着被桐露糟蹋掉大半的残缺板栗,还欢喜得合不拢嘴。
正当衣琊弈以为孜孜不倦的虔诚信念终于使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时,现实立即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桐露踩着小碎步,揣着那张“船票”满心欢喜前去登船时,却遭告知无法登船,原因是他们手中那张白底黑字的纸张并非出自他们船员之手,尽管衣琊弈言之凿凿并以高尚的节操担保,班船一方仍然坚持认定这是一张伪造的船票。
几位身形壮硕皮肤黝黑的桨夫拦在窄窄的木板通道之前,其中一个盘起的长发很是油腻的粗鲁汉子打量了三人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相貌和穿着倒是挺人模狗样,居然为这几百两银子就弄虚作假?不嫌丢人现眼吗?”
船上船下这些江湖上高不成低不就的二三流汉子们起哄大笑,还有一些个江湖痞子、老油子说着轻薄调戏言语,大致含义是让三人中的小姑娘服侍某人一晚,便大方给银子让他们上船之类的言语。还有更加龌龊大胆的,将主意打到了白白俊俊的衣琊弈和五官端正颇有英气的天宗身上,愿意花大价钱买二人的初夜。
桐露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满腔的恼怒化作海面之下一座巨大的海啸,盛怒之下将要波及此处海湾数十艘船只。
所幸她失控的神意被天宗压下,海底漩涡在众人发觉之前便悄然平息,没有酿成巨祸。
无从发泄的桐露迁怒到衣琊弈身上,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喃喃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亏你还是同剑仙交过手的高手哩,如此辱骂你也能忍?真是窝囊。”
“什么?同剑仙交过手?小姑娘你可能不晓得,哥哥可是剑仙的亲传大弟子哦!哈哈哈......”船上一个怀抱青钢剑看热闹的中年汉子眼神邪气,居高临下地观摩桐露因气愤而剧烈起伏的胸脯。
船下码头,另一个同样遭受拒载,原因则是袋子里银钱不足,确实买不起船票的“敦实汉子”,则热衷于欣赏桐露纤弱婀娜的倩影,无论是云瀑一般的乌黑长发,还是圆润双肩和小蛮腰衬托出来的玉背,抑或薄薄的鹅黄色纱裙之内若隐若显的紧翘圆臀和修长美腿,都让这猥琐汉子阵阵热血澎湃。
听到同道之人玩味狎笑,立即领会道:“小姑娘,我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剑客’,我看你根骨清奇,要不找个机会见识一下我那深入浅出的剑法?嘿嘿嘿.....”.
没心没肺的天宗居然也嘿嘿一笑,不过他并不曾将这帮子跳梁小丑一般的末流江湖客低趣味的言语装入心中,打了个圆场,“阿弈出银子又出力,功劳苦劳不可掩没,这一点毋庸置疑。再说气概一事,你觉得我们这等绝世的高手,能够跟这小小船夫计较?这不是跌份嘛!”
盘起的长发油腻得几乎要滴出油来的黝黑桨夫斜眼冷笑,懒得搭话。
船上船下的糙汉子们则第二次齐声哄然大笑。有甚者听到“绝世的高手”五个字,竟笑得满地打滚。他们这些选择搭乘小渔船的江湖客,就算有点身份有点身手,也绝不会跟高手二字沾边。
桐露银牙一咬,学了个白羽剑仙拔剑的动作,令道:“出鞘!”
第三次哄然大笑还未发出,便戛然而止,突然之间耳边除了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之外,只余下咚咚的心跳声。
班船上下近千人一时之间全都颤颤巍巍,只因众人头顶各自悬着一件兵器,大多是他们自己的护身兵器,在听到出鞘二字之后,便不由自主的脱鞘飞出,悬在头顶。
神意御器,千里杀人!
此刻天宗和衣琊弈同时将目光望向一处地方,一个精灵讨喜的小童正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如果只是这名小童,并不足以引起两大绝世高手的同时注目,能引起二人戒惕之心者,是小童身后一位身形如同铁塔一般高大雄壮的红衣和尚。
红衣和尚胸前挂着一串拳头大小的黄金佛珠,手边一条乌铁棒又粗又长,红衣和尚个头高出寻常男子三四个头,乌铁棒比和尚还要高出许多。
那条铸造技艺粗鄙,难等大雅之堂的寻常铁棒,在桐露一念之间便可翻起巨浪的神意牵扯下居然纹丝不动。
这位大和尚的面相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慈悲和蔼,一脸凶狠的横肉,加之铜钉一般圆睁的大目,活脱脱一尊在世的驱魔金刚。
衣琊弈极为隐晦地向身边之人示意,天宗轻轻摇了摇头,大和尚硬抗了足以拔山的充沛神意不假,但其神海一片空明,毫无修行痕迹,这是不争之事实。
一个未曾达到神胎境的武夫,连神意都无法自如运用,如何能够抗衡神意巨潮的冲击?
随即二人又发觉另外一个更加使人匪夷所思的情况,此僧呼吸沉重而短促,毫不遵循绵长轻缓四字的基本运气功法,这可从来是练气之人大忌。也就是说,红衣和尚连练气境都不曾踏入。
敌友未分,天宗主动搭讪,合十双掌客客气气道:“江湖小辈天宗,拜见大师!”
“晚辈雨川庄衣琊弈,见过大师。”衣琊弈同样放下明面上的境界,以自家身份示人,企望这位大和尚会看在自家老头子的面子不与他们滋生事端。
红衣大和尚肩上的小童熟练滑落下来,踩着轻快的步伐跑到面前,一板一眼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抱拳,把小小的胸膛挺起老高,童音洪亮道:“小王是音察国十四皇子霖无韬,你们不必多礼,叫小王名号即可!这位是小王随行护卫木大师,木大师修闭口禅已有四十多个年头,连我父皇都未曾听闻木大师开过金口,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桐露见到这个虎头粉脑偏偏爱装出一副老气横秋模样的小娃娃后,心情大好,上前一把将其抱住。
可怜船上船下千余柄兵刃同时失去牵引,毫无征兆地当头砸落,不少驱避不及的好汉被锋利刀刃弄伤,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红衣大和尚始终站在小王爷霖无韬三步开外,十步之内的距离。对于女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满脸横肉没有半点表情。
霖无韬抱拳的双手刚刚垂落,猝不及防便被一个女人紧紧拥入怀中,垂下的双臂无法动弹,双掌恰巧落在隔着轻纱便能清楚感受得到的圆臀上。年岁尚小的霖无韬只是觉得突兀,并无甚多狭促抑或其他感受,脑袋在胸脯上乱蹭,双手胡乱抓握,欲要挣脱。
桐露发出银铃一般的珂珂笑声,将小王子抱得愈加地紧。天宗轻声咳嗽,细声道:“够了哈,有人该要卖醋了。”
桐露率先便是望向衣琊弈,向来温文儒雅的翩翩佳公子一脸铁青,居然在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争风吃醋,桐露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放开了具有皇室身份的霖无韬,松开怀抱之后没忍住,还在他粉嫩的小脸上轻捏了一把。惹来小王爷怒目相向,但敢怒不敢言,只得躲在身边最为接近的天宗身后,吐舌头翻白眼,只是鬼脸做了一半觉得有辱身份,干脆躲了起来。
此时此刻船上船下的桨夫乘客们哪还有半分调笑这几位“人间神仙”的气魄,一个个低眉顺眼,生怕一个愣神把命丢了,尤其是方才痛快痛快嘴的汉子们,更是吓得两条腿都抖成了筛子,恨不能脚下生出个洞好钻进去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