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鸟语!”衣琊弈侧耳倾听,虫鸣鸟叫之音愈加清晰。
但其余五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听到一丝半点,不禁心生疑惑。衣琊弈解释道:“我自幼耳力超乎常人,能听蚊虫体内血液搏动之音,习武之后耳力愈加聪明,几乎可闻千里之外雷声响动!那处鸟语之声距此不过二十里,倒也算是清晰可闻。不过我等如入迷雾,难以辨别方向,怕只怕那声音是岸边传来,不是所寻的仙陵海岛!”
天宗毫无顾忌地大力一拍衣琊弈肩膀,爽朗道:“管他是也不是!先寻去看看再做计量!”
司空神在未让众人立即动身,严谨思量一番,从容道:“虽然无法准确判断当时仙蟾所喷蛟龙水流之速,不过从我等身在其中而不由己这一点推断,恐怕比飞剑还要快去许多。是故身下海域距离岸边没有千里,也有几百里了。可以断定声源便是仙陵所在。只不过越是靠近仙陵,越是需加小心戒备。你再仔细听听,海面之下可有机括运转之声!”
听司空神在如此一提,衣琊弈倒真觉得耳中传入确是隐隐有金石交击之声,只是海水波澜起伏,海浪相互叠加,如沙场万马奔袭,掩盖了海底传上来的声响。
衣琊弈有一套独特的听水法子,他怀中有一捆金丝,比发丝略粗,两端各有一枚扁平金饼,状如铜钱而光滑。垂下一端,入水数尺,另一端靠近耳边。
金饼如两面相连大鼓,水下一切声响犹如大小鼓槌,擂在纯金打造的鼓面之上,受海面浪声影响极小。
手中金饼传来回应,此声于常人而言不可觉察,似天宗这般修为的武道高手,也仅仅听到蝇蚊细语。身具异能的衣琊弈却能轻松分辨其中哪些是鱼虾游动,哪些是齿轮机括的运转之声。
听那齿轮运转之声,衣琊弈称奇道:“万年前布置的海底机关居然耐得住海水侵蚀,至今仍在运转,而且流畅自如,毫无阻滞。其构思真乃巧妙绝伦,夺天地造化之工也!”
天宗笑道:“你也别忙着吹捧升仙几千上万年的前辈先人了,赶紧带路绕过机关才是正经!”
司空神在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
衣琊弈交出手中竹竿,专心听水引路。由柳崇明手持竹竿撑筏前行。一行人在空旷的海面上前行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只是这海水之下的机关似乎分为两层,竹筏才行小半时辰,衣琊弈便让柳崇明停驻筏身,脸上神色十分难看。原来他们顺利避过的外层机关其实并不艰难,内层机关才真是牢不可破。方寸大小的小金鼓传来的机括声响一时间骤如千军万马,吵得衣琊弈烦躁难忍,不得不收了起来。
桐露怀中抱着两柄宝剑,一把秀气的是自己的,一把修长略宽的是衣琊弈的,见众人愁眉不展,便建议道:“既然大致方位得以确定,不如驾驭飞剑,我们御空而行,难道还会触发机关不成?”
除此之外众人毫无头绪,尽管心中隐隐不安,还是妥协认同桐露的说法。
衣琊弈仅凭耳力,确定前方四五里外便是海岛,六人舍弃竹筏,或御剑或驭气腾空而起,彼此保持在十五步之内。
御空之后天宗兄妹、衣琊弈和司空神在四人飘摇自在,柳姓父子则更为贴近世俗凡人口中传诵的天上仙人,胯下的蛟龙长达十余丈,脑袋大如水缸,速度比之飞剑丝毫不减。大蛟腾云驾雾、摇头摆尾,好不威武神奇。
一行人自认没有触及任何机关禁制,前方尖利的呼啸之音仍是陡然响起,六人猝不及防。
二十四柄飞剑冲开神意无法穿透的无形迷雾,现身之时距离众人只不到二十步。
每一柄飞剑积郁万年的剑意此时泄洪一般爆发,挟带破碎山河的泼天巨威,蛮横而至。
天宗与衣琊弈同时扑向桐露,可惜仍是慢了半步。天宗放出的龙须弦碰到飞剑之后还未来得及系紧便被挣脱,身如凤凰展翅凌空飞翔的衣琊弈亦是手掌刚刚触及飞剑,被擦去一层皮肉却无法止住飞剑前行之势。
桐露心念一动,脚下飞剑竭力将她往上抬升。尽管尽了全力,仍旧无法避开,遭隐藏于蜃龙龙息中的其中一柄古老飞剑洞穿了身体。
强大无匹的力量将桐露纤细的身影击落,散布古老威能的长剑裹挟着桐露的身体笔直飞出一段距离,才斜斜扎入海面。
天宗和衣琊弈如坠冰窖,心中悲痛万分。天宗与桐露二十几年的兄妹之情极深极重,此刻恨不得昂首长唳,稍一愣神之后恢复神智,当即尾随衣琊弈前去抢救妹子。
其余三人讶然变色,不曾想到龙息中隐藏着威力如此巨大的杀器。兴庆的是这二十四柄杀力可怖的飞剑轨迹直来直去,非是人力操纵,否则死伤将大大提升!
衣琊弈身形如鹰击长空,随意来去,丝毫不受天地巨力限制,仿佛他本身便是一柄融入天地磁场的飞剑。在桐露堪堪落入海水前,衣琊弈总算赶到,一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背,顺势将她横抱而起。衣琊弈所蕴养精气神的飞剑随后赶到,垫在足下,止住了二人下坠之势。
天宗赶来的途中以拳砸在一柄试图趁火打劫的古老飞剑上,剑内剑胚被砸得支离破碎,气息奄奄的沉入海底。天宗拳头上鲜血淋淋而不自知。
桐露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尚未平息的剑气在体内恣虐,疼得她嘴唇泛白。衣琊弈知道桐露所习功法独树一帜,不敢擅自度气助她平定体内剑气,尽管心急如焚,也只得等天宗前来。
天宗顾不得手背的剑伤,一面度气镇压剑气,一面查看妹子伤势。左腹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直向下延伸,足有一尺长,最后停留在左侧大腿。一柄锋利无匹的三尺青锋钉入骨肉,直末至柄。
桐露额头结出豆大汗珠,痛得咬牙直吸冷气。
天宗以神意强行毁去古剑剑胚,然后点穴止血止痛,折断剑身拔剑,洒药包扎一气呵成。免去了桐露许多痛苦。
腹部虽然皮开肉绽,然则伤口并不深,虽然日后免不了留下难看疤痕,伤势实无大碍。大腿伤重,动及筋骨,少说也得三四个月修养调理,目前还说不清日后会不会留下病根。
倘若当时发现飞剑之后桐露没有依靠本能向上攀升,此刻飞剑造成的伤势必然重上十倍。假使伤及腑脏,则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天宗后怕不已,立即打消了入仙陵寻宝求机缘的心思,孰轻孰重根本无需权衡。他心思一动,桐露便敏锐察觉,强扯嘴角露出笑容,宽慰道:“我没事!”
天宗摇了摇头,毅然决然。
桐露望着眼前浩淼大海,和天上如萤乱舞的二十几柄飞剑,仙人陵墓近在咫尺!花费了许多的心思精力,就此放弃如何能够释怀?从衣琊弈怀中挣脱,用未受伤的那只脚踩在剑身上支撑身子,后背倚靠在衣琊弈胸膛分担身体重量,桐露目光清澈而坚定:“这点小伤如何能难得住本女侠!倒是这墓主人如此阴险歹毒,定要教他付出挫骨扬灰的代价,方能解本女侠心中愤恨!墓中宝贝一件都不该为他留着,统统拿走,叫他做个穷光蛋神仙!”
对于这等千载难逢的机缘,天宗打心底确实有些难以割舍的情怀,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亲妹妹,妥协道:“好,仙陵可以去,但你不能冒险了!”
桐露露出和煦笑容,敷在伤口的药散渐渐发挥作用,也就不那么疼痛了。
“琊弈先带桐露返回竹筏,我去拆了那些破剑!”天宗身上升起一股帝王气象,远在百丈之外的二十余柄古老飞剑遥相感应,剑身微微颤动。
衣琊弈点头称“是”,便扶着桐露原路返回。
仅剩的二十二柄飞剑如被牵引,舍弃其他三人朝着天宗而来。
司空神在趁火打劫,一路尾随飞剑并毁去了七八柄。柳姓父子如法炮制,也成功毁掉了五六柄古剑。这些古剑蕴藏的剑意剑气急速流失,其实不需他们动手,半个时辰之后飞剑自然失去全部精气神。重新沉入海底的古剑需要时间积累动力,才能发动下一次足以千里取人头的威能。
然而天宗绝不会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天宗口含天宪,喝道:“破”
剩余的数柄古剑登时炸开,精铁之质化为粉末。
柳龙池手掌按着随意别在腰带上的天户刀刀柄顶端,赞道:“不愧是胆敢拦截下凡帝星的人物!口中有天宪,比之悲天悯人的菩萨发宏愿,道教真人一语成谶,有异曲同工之妙!”
柳崇明撇嘴道:“爹,您越说越玄乎了,不就是神意攀升至顶点时的‘拨弦而万物共鸣’嘛?”
柳龙池讥笑道:“你小子懂个屁,刻意调运神意与自然流露的神思共鸣能相提并论?”
柳崇明无奈地低下头,口中嘀咕道:“娘死之后明明是你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怎么如今原谅你而选择返回,我倒成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不孝子’啦?”
骂完儿子的大客卿柳龙池心情十分舒畅,拔开酒塞喝了一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