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老远去,王家圪崂的犬吠、人声全都抛在了脑后。
四人趁着夜色赶回村,深秋的月光清冷的洒落在林间草地。小路上空无一人,几朵灰色的薄云萦绕在月盘周围,小河潺潺,晚风一吹,波光粼粼。
张氏小声抽泣着,六婶劝了一路,将蛮不讲理的吕六娘几乎骂成了筛子。
“桃子,娘错了,娘再也不管账了。”张氏抹着泪委屈道。
姜桃挑挑眉,咋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呢,被吕六娘吓一回也不算是坏事。
“回去我就把钱交给你奶去,往后就是叫我管我也不管了,外头那些人都是黑心肠就想昧了咱们的钱。”张氏恨恨道,“看我好欺负就冲着我来。”
姜桃软下声:“外头也不全是不讲理的主家,也有好说话心肠又好的,咱们一颗诚心待人,他们自然会回报咱们善心的。”
六婶赞同道:“是嘞是嘞,你放宽了心,要是有事只管来找我和六子。”
张氏笃定了不再管账,回到家就一股脑把钱全塞给了余氏,兜里没了钱,张氏反倒一身轻松。
不用担心掉了,还不操心是不是算漏了,由着姜桃和余氏去划算,她只管着干活跟操持家务。反正余氏见了好东西,总不会忘了她一份嘞。
想开了的张氏连着几天都是晴天脸,对着大虎板着的脸也不恼了,还有心思去弄点好吃的哄哄自家大儿子。
余氏猛地一下见这大变样的张氏还有些别扭,悄悄问了姜桃之后,她无奈的摇头笑道:“我还真打算叫你娘管管咱们家的账的,咱们家到底不比旁的,旁人一年到头无非就是那卖粮买衣的几个出入,咱们家还多一样别的进项呢。”
“我算这些账都恨不的有三个脑袋,要搁你娘,估摸着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了。”
姜桃庆幸道:“还好奶没把钱全交给我娘,进了她兜里的东西还不得全送到我阿婆家里去?”
余氏倒是不怕:“她要真这么干了,就千万别被我抓着狐狸尾巴,送粮送肉咱们没得说,要是给我逮到送钱的,你觉着头一个难受的会是你娘还是你阿婆?”
姜桃抚掌笑道:“奶,原来你在这等着她呢。我以为您没后招了。”
“我没后招,你有前招就成。”余氏摸着她的脑袋,发觉姜桃又拔高了一截,再一瞧她的足踝,前段日子才做的新裤子这会儿又短了些。
女娃就这几年长个子的,可不能缺了吃食,要真生得那五短身材,跟她爹那样,找婆家不得得费一番功夫?
这日里,袁氏又寻了个由头上了门,这回倒是没进去,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瞧,看见余氏和姜桃在院里往竹席上码放霉豆腐块。
这豆腐还是前几日赶场的时候专门叫姜强去王家村买的,秦寡妇自从那档子事之后再没开张,姜家村要吃豆腐都得绕道去王家村买。
余氏今晨的时候掀开上头覆盖的稻草,发现豆腐块已经长了晶莹的霉丝,她瞧着差不多霉好了便拿出来裹辣椒粉。姜桃则在一边打下手,将一块大豆腐切成小块放在大盆里。
张氏去马二婶子家借酒,正好看见在门口晃悠的袁氏。
她拿着酒壶,顿时有些为难,她没办好她娘交代给她的事嘞。
袁氏见她总算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可等着你了。”
张氏低着头道:“娘,你屋里坐。”
姜桃和余氏在院里听着袁氏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活,顺道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闲话。
袁氏听着晓得她们是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面上黑了又黑,冲着张氏冷声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弟全好了,你甭操心了。”
张氏总算带了点笑:“那就好,那就好。”
袁氏环顾四周,看姜桃余氏没看着她,便将她拉到僻静处,低声问:“我叫你管账,你现下掌住钱了没?”
“娘啊,我咋能管钱?那钱交到我手里我还麻爪呢?叫我婆子管着啥不好的?她说年节的时候给我再做身衣衫呢,还叫我到时辰提两块五花肉去给您拜年。”
袁氏气不打一处来,指头抵着张氏的额头就使劲戳:“你个没眼力见的死丫头?几块肉就把你唬住了?你要是掌了钱,想做多少身衣衫还不是你自个说了算?”
张氏反正现在是想到掌钱就头疼:“我有两身衣衫就成了,再说了管那么多钱我睡都睡不着呢。”
袁氏瞧着没出息的闺女脑仁疼,她死命的按着自己的额角。
“算了算了,我能指望你干点啥事?”袁氏压下一口气,“我今儿来也是为了知会你一声,你二姐跟宋媒婆讲好了,把你村里那个小娼妇给说出去,现下已经找着差不愣的人了。”
张氏一愣:“那我姐夫……”
袁氏差点没给她一巴掌:“你是站在你姐夫那头还是咱们这头?给小娼妇找着男人了她就不会再缠磨着你姐夫,他安安心心挣钱,好好守着你姐跟两个娃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张氏问道:“那说上谁了?咱们村的哪里还有敢娶那个姓秦的?”
“当然有,你当那个小娼妇没点手段?”袁氏理所当然道,“她要是管住了裤腰,你姐夫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姐夫玩剩下的东西,多得是人想接手。”
“娘,你甭卖关子了,快说咱们村哪家的?”
袁氏四下看了看:“你认得你们村头先死了婆娘的姜大牛么?他一听媒婆说那娼妇不要彩礼不要大屋,甚至还不在意他拖着个黄毛丫头,嫁过来后还带钱带产业,立马点了头,都不带二话的。”
张氏霎时被这话砸愣了,她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问:“你说的是家里女娃叫燕子的那个姜大牛么?”
袁氏奇怪的瞅着她:“咋,你们村还有第二个叫姜大牛的?”
张氏顿时有些站不住,接下来袁氏再跟她嘀嘀咕咕,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都没记下了。
送走了袁氏,张氏魂不守舍的回了院。
余氏见她差点没给地上的矮凳给绊着,开口问了一声:“咋了这是?你娘又跟你叽咕啥了?”
张氏被问到了心坎上,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娘,燕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咋忍心,我咋忍心啊……”
姜桃一听燕子,手底下的豆腐都切歪了,她急忙放下刀问:“燕子咋了?娘,你别哭啊,我阿婆好端端的说燕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