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玥并没有真的去茅房便秘,而是回了小毡房。
皇甫煜正在喂爪白吃肉,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专注回爪白身上,如早上一样,愣是面无表情的没出一声。
萧如玥也不在意,莲步轻快的三两步走了过去,扯开他自然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坐上他腿去,再把那只手放回桌上:“听说我足足睡了四天。”
皇甫煜抿唇不语,只是看着坐在他腿上,如同被他双臂困于他怀里的她。
“其实这四天我一直在做梦,或者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萧如玥兀自又道:“梦里呢,我好像生了重病,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你一直守在床边,嘴对嘴的喂我喝鸡汤,想喂小娃娃似的抱着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粥,准时给我沐浴……”
皇甫煜眼帘慢慢垂低,掩饰内中正从她小脸别开的视线。
萧如玥看得清楚,嘴角不自禁便翘了起来,忽的倾身便倒进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看着自己的指在他心脏位置画圈:“此心亦我心,煜,我要跟你白头偕老死同穴,轮回路上携手行,我……”顿了顿,憋出满脸通红,才挤出那两个不及自己心跳来得大声的“爱你”二字。
皇甫煜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半天没吭一声,萧如玥忽然有些忐忑,又等了等,还是没声,顿时慌张得蓦地抬起头,却就对上了那双深邃而满含笑意的墨眸。
长而浓密的睫毛投落青影,朦胧半掩了明眸,却让眸光愈发潋滟得魅惑人,笑意浸着暖心的波流满满溢出眸来……
对上那样的眸,萧如玥不禁呼吸一窒,仓惶换她匆匆别开,深深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却,又竟然觉得被坑得很爽,俏脸辣红一片,而嘴角却又不自主的往上翘起。
“你总算肯说了。”
大手轻轻捧住她一侧脸,拇指若有似无的摩挲她的唇,倒是没有逼她回迎他的眸,只微微低头倾近她耳畔慢慢吹气:“再说一次。”
脸庞随着他那一波波的温热气息愈发烧红,伴着那略沙微哑极具蛊惑力的嗓音,自耳畔以惊人的蔓延向四肢百骸,再猛然回灌大脑,威力惊人……
萧如玥都不禁有些晕乎乎,似醒非醒,似混非沌,只知心跳得飞快,脸烧得滚烫,羞得恨不能挖洞钻地,却又顺从的如方才一样点指上他心口,喃喃着就张了嘴:“此心亦我心,煜,我要跟你白头偕老死同穴,轮回路上携手行,我……”
“武王妃。”
毡房外夜三突兀一声唤,把萧如玥的话打断了,让她如同突兀梦醒一般猛然回过神,第一反应便倏地抬眸瞪向左顾右盼明显心虚的皇甫煜:“你……”
“武王妃?您在里面吗?”门外夜三又唤。
“在!”萧如玥大声应道的同时,一把揪住皇甫煜的前襟,倏地把脸贴上他的用力瞪着他,牙缝里挤出个低声:“你对我做了什么?”
“太子在外面闹起来了。”
外面夜三道,而毡房内皇甫煜还是抿着唇不说话,即便脸贴着脸,还是斜开大部分目光避开她。
萧如玥退开,面色微妙但算不上难看的起了身,不知要说什么,想扭头先去解决外面的事,他却一下伸手拉住了她,欲言又止,有点不知所措。
“我也一样,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不必勉强,而我现在,得先去处理一下那几个臭小孩。”萧如玥倾身,在他唇上轻吻啄下,又一本正经的揉了揉他的头,完全他平常怎么当她孩子似的哄她,她现在就照搬着待他。
皇甫煜不禁噗嗤的笑了出来,松了她:“我随后就到。”
去给她撑腰?柳眉略微挑了挑,咧嘴笑道:“我为太子殿下祈祷。”
声落,彼此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言语,一个转身出了门去,一个依旧坐在那里,门启门合,方才一个回首若有所思,一个捂眼暗暗幽叹……
“武王妃?”
夜三奇怪的看着出来了,却在这门外回头若有所思的萧如玥。
萧如玥回头看了他一眼,径直便往马场大门那边去:“没事,走吧。”
是的,她没事,只是差点忘记了,人也是动物而已……
如果她没搞错,皇甫煜的能力就是能支配动物的话,再回想平常师兄们那时不时显露的夸张惊惶,难道……他甚至连人都能支配?若是,又能支配到何种程度?
以前她还只当是他的声线奇特,再加上她跟他的关系,时不时被他蛊惑一下似乎也不出奇,可……似乎并非自然啊,那就难怪师兄们那么忌惮他动气,所以,师兄们才哪也不去的那么紧紧粘着他,就是怕他万一……
猛然想到了什么,萧如玥倏地定住了脚步,俏脸一阵阵变色。
“武王妃?”身后,见她忽然不走的夜三不禁出声询问。
“……没事……”萧如玥摇摇头,在夜三靠前来看前再度往前走,而面色,却凝重了起来,又道:“夜三叔,您回去陪我爹吧,外面的事我解决就行了。”
夜三看了看她的背影,应诺退开,回了大毡房去。
马场外。
太子殿下边破口大骂,边不顾凤子墨劝阻的,挥舞着马鞭狠了劲的往拦在马场门口的精甲兵身上抽,可他骂啊抽啊,大汗淋漓累得半死,那些身披精甲受了伤的士兵,还是面无表情的直挺挺挡在那里,一步也不挪开。
事实上,若他不是太子,也早就躺下到阎王殿报道去了,又岂能如此对人又打又骂……
“武王妃婶婶。”
三皇子凤子弦倒不是最眼尖第一个看到萧如玥往这边来的,却是第一个扬高了声唤的,并还大老远就欠身行起礼来。
“哼,马屁!”太子殿下鄙夷的斜了三皇子凤子弦一眼:“莫忘了,你可是堂堂皇子!”
趾高气扬的如此说着,自己却也收了马鞭,不再往那些精甲兵身上抽,还以防万一般溜了一眼那些精甲兵的伤,确保并未闹太大至不好收拾,却又怕被人看谁看到而丢脸的用力挺了挺胸膛,一副“老子就算没理也很有理”的模样儿。
隔着不近,但萧如玥还是把太子那副蠢样看了个清楚,心中暗道这个太子“残”了,皇帝老儿脑子不进水的话,迟早要废了他,目光扫了一下还彬彬有礼欠着身的三皇子凤子弦,便直接移到凤子墨身上。
三皇子凤子弦本就比太子能忍些,再加上他的皇子印在她这里,他除非疯了,否则绝不敢在她的地头上公然嚣张,而凤子墨……一脸难掩的哭笑不得,显然是把太子和三皇子的细微都看得清楚,而后转眸向她这边,就一勾便勾出抹礼貌而阳光的微笑。
九月末的午后,头顶艳阳还是炽辣得能灼人,但对萧如玥而言不算什么,耐热抗寒也是她的训练项目,何况此时头顶还有晓露特地给她打伞遮挡,因而走得十分慢悠悠,顿时把太子急得又一把火上了头顶。
语气不善的扬高了声:“武王妃,这烈日当头的,晒得人晕,您能不能走快点?若是走不快,也好歹出个声先放我们进去避一避日头行不行?”
萧如玥还是不紧不慢的挪了半天,栅栏造的简易大门口,无视太子那气得发黑的脸色,勾出一抹略显歉意的微笑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家父被奸人所害深重奇毒,武王又不适正在马场内休养,不得不小心谨慎,还望太子见谅。”
太子真是晒昏头上火了,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赶紧让我们进去。”他长这么大,除了父皇母后那里,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拦门外!
一听这话那语气,三皇子凤子弦率先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来,果然……
“不好意思太子殿下,不知您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种奇术叫易容,就是使些技巧化成别人的模样冒充别人……”萧如玥不急不缓,微笑着解释:“以防万一,劳烦太子配合一下,出示身份证物以证确是本人,不然的话,我……”
“你要我出示证物证明自己是太子?!”太子尖声打断萧如玥的话,不敢置信而又愤慨的瞪着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怎样?”我可是太子,你能耐我何!
奇怪,这孩子最近受什么刺激了?以前也没这么爆脾气没这么没脑子呀,真晒昏头了?还是因为时常给他做军师的果亲王没了,他的脑子也跟着进黄土去了?
萧如玥暗暗默道,面上却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浅笑,说话语速也慢吞吞愈发有礼得急死蜗牛了:“太子殿下莫急莫急,稍安勿躁,这国有国法国才安,家有家规家才宁,大事小事嘛,自然也得有个方方圆圆讲讲究究才不至于乱了套了出了事,就比如……”
那话那语速,让凤子墨不禁抽了抽嘴角险些喷笑出来,偏脸萧勤玉那方,免得一不小心嘴角翘起被旁边的两位皇兄看到,揪着就没完没了,不想这一偏头,竟看到萧勤玉童鞋依旧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顿时佩服不已。
倒是,三皇子凤子弦也是有点脑子的,一听萧如玥那话那话那语速,顿时哀嚎在心,瞧着太子怒发冲冠一副又要喷火招惹她的蠢样,赶紧边打眼神边劝道:“太子皇兄,武王叔叔可在里头,你……(压低声)你就赶紧把印章拿出来吧!”
而后,讪讪的给萧如玥赔了个笑:“武王妃婶婶见谅,太子皇兄他最近有些上火,又被那么晒了一晒,所以……嘿嘿,呵呵……”
“嗯。”萧如玥理所当然的点了头,倒是给面子的把后面那一叨无止尽的废话给收了。
太子气急,狠狠瞪了三皇子凤子弦一眼,可又想他的话没错,武王在里头,碍着那八十多万大军,就算是父皇跟武王说话那都是客客气气的,又何况自己?旋即虽然怒火烧心,却还是忍着,把他那太子印鉴取了出来,递给萧如玥,又不免的牢骚一句:“赶紧的,快晒死了。”
萧如玥暗暗冷笑,大费周章的把太子印鉴逼出来,却又没有接过的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而已,张嘴一副正要开口,却注意力忽然落在身侧受伤的精甲兵身上,惊讶:“咦?你们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还是鞭伤!”
这话出口,顿时让所有人一愕,旋即就看到她凤眸微眯寒光乍现,话也一下利索而尖利起来:“是哪个吃饱了撑的这么放肆,竟敢在武王眼皮底下如此虐打你们?不知道你们是专司护卫武王的精甲卫吗?受了伤自顾都不暇,还谈何护卫武王?武王若是因此而有个闪失,谁能承担?”
乍听那句“吃饱了撑的”,太子又一度怒上头顶,但他还没来得及发飙,后面的内容便噼里啪啦轰进了脑里,惊得他面色一变,趁着萧如玥不注意,就一把将手中的马鞭塞给了最近的随行侍卫。
那侍卫一惊一愕,回过神来就吓得咚一声重重跌坐到地上去,跟着就听到太子厉喝:“狗奴才,我平常怎么教你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是什么人?这些可是护卫武王安全的精甲卫,你竟仗着本太子平日里宠你,无法无天的就乱挥鞭子……”
边说,边狠狠的踹了那侍卫几脚兼顾眼神威胁,而后,拱手一脸歉意的对萧如玥道:“武王妃见谅,是我识人不清,竟然放了如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在身边,方才伤到了这么多位精甲卫……这狗奴才犯了错,自然要处罚,要杀要剐武王妃您一句话。”
“武王妃饶命,饶命啊……”那侍卫也不敢说打人的是太子,赶紧呼喝着求饶狂磕头。
三皇子凤子弦鄙视太子在心里,倒也没有戳穿他,毕竟赶了半天的路,又在这里晒了那么就,大家都很不舒服了,他也想赶紧找个阴凉的地方喝点水歇息歇息,自然盼着早早了了当下这麻烦。
可,萧如玥却兀自怜悯的看着那几个受鞭伤的精甲兵,愁容满面:“杀了他又能如何?杀了他,这些精甲卫的伤就能立即好吗?杀了他,就能赔偿这些精甲卫精神上的创伤吗?好歹是护卫堂堂武王出行的精甲卫,个个都是皇甫家军精英里挑出来的精英,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杀敌阵中的英雄?这样的英雄理应得到尊敬厚待,却在护卫武王出行时被一个小小狗仗人势的奴才鞭打了欺辱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貌似,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受伤的精甲兵们纷纷汗颜,虽然他们是受伤了没错,可也不算太重,只是被武王妃那么一说,却严重有种他们已经身心受创体无完肤似的。
凤子墨手肘轻轻撞了撞萧勤玉,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姐够牛够狠!硬是逼得太子殿下低头,待会儿搞不好还得赔一笔银子,要不然,这萧家马场的门就甭想进了!
萧勤玉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颇有那么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也不急着开口要进门去。
倒是,太子脑子虽然时不时就不够用,但也不算太笨得极点,这不,额角狂窜着青筋小俊脸使了劲的抽搐,却还是生硬的掏出一叠银票憋出生硬狰狞的笑:“不好意思了武王妃,我教出如此放肆的奴才也有一部分不可推卸的责任,这里有些银子,就劳你分发给几位精甲卫当医疗费赔偿费了。”
“太子真是有心人,既然如此,我客气了反倒是不给你面子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如玥笑眯眯着接过那叠银票张张百两的银票,一张张一轮轮派给那些精甲兵,受伤的一张,有份陪晒的十人共一张,而后道:“还不赶紧谢谢太子殿下赏赐。”
飞来横财谁不爱,精甲兵们纵是面上不显露也难掩心里的欢喜,谢恩都不由的格外响亮。
俊脸抽了抽,太子摆手让他们起来,对萧如玥道:“这狗奴才就交给你了,要杀要剐随便,现在我可以先进去了吧?”
萧如玥笑着直点头:“可以可以,完全可以,太子请进,诸位请进。”
“什么?!”一步迈进大门的太子惊愕瞪眼,倏地一指三皇子凤子弦,凤子墨和萧勤玉就高声道:“为什么我都要验明身份,他们却不用?”
萧如玥惊愕:“咦?他们不是跟太子你一起来的吗?既然是跟太子你一起来的,那就自然能过了,倘若不是,那我只好辛苦一点,把太子你的随行也一起仔细的检查清楚了,再一一放行。”
三皇子凤子弦赶紧道:“太子皇兄,你到底想不想进去?”
如此这般硬是拖了好一阵子,太子等人才总算得了门进,太子也娇生惯养的晒得快中暑了,燥火得要命,却没力气发飙出来,乖乖窝在毡房里休息,做不得乱。
三皇子凤子弦稍微好点,还能去给看看武王请个安,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也窝在毡房里直到傍晚才冒出来。
凤子墨虽然也是皇子,可他半大不小时就离了皇宫隐瞒身份住进国子监,虽说也出入有人侍候,但举凡能亲力亲为的多半自己动手,比起两位来说就能吃苦太多太多了,那般赶路和晒一晒,倒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也秉持着能少一事是一事的真理,给武王请了安后又跟萧勤玉去看萧云轩后,就跟萧勤玉挤进了一间毡房,没事不出来晃。
“这么说来,你和子墨都是被三皇子拖来的?”萧如玥好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勤玉:“那你现在是怎么摆脱子墨过来这边的?”
前一个问题萧勤玉觉得已经说得很清楚,不必要再重复,而后一个问题,应得也简单:“茅房。”
“那赶紧回去吧,免得人家以为你那么久不回去是掉茅坑了,要出来找。”萧如玥摆手赶人。
萧勤玉没动,迟迟疑疑好一会儿,才问出口:“爹他……”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萧如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三位皇子呢,其中一位还是太子,不小心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罢那话,萧勤玉也大概明白了萧云轩现下的真实情况,暗暗松了口气,也就觉得没有必要跟她提起,之前子墨曾说起的让她若是吃不消的话跟潘瑾瑜合作的事了,点头应:“是,我会谨慎处之。”
萧如玥点头,再度赶人。
正准备跟就太子耍横一事无用武之地的武王大人谈一谈,门外夜三又来了:“武王妃,爷的情况似乎不太好,请您过去看看。”
那混蛋爹活蹦乱跳眼神都能杀人,怎么可能会不好,而所谓的不好,不过就是有事找她的台面话而已!
萧如玥冲抬眸看向她的皇甫煜耸耸肩:“不知道他又找我做什么,估计是为太子他们的事吧,我先过去看看,回来跟你说。”
皇甫煜低头喂那几只不知哪来的小野兔:“若是难办的事,直接推了。”
萧如玥失笑,却盈盈福了个身:“是,王爷,妾身领命。”
扬眸看了看她,皇甫煜笑了笑,抱了只兔子起身塞给她:“看你这么乖,就把它赏给你玩吧。”
这货不会是……“间谍”吧?
萧如玥狐疑的看了看怀里的小灰兔,脱口问道:“兔子会叫吗?”汗水,这事她还真没注意过。
皇甫煜怔了下,继而失笑,有些没好气道:“会,所以你待会儿千万别带进大毡房,免得它回头告诉我你跟岳父大人的谈话内容。”
萧如玥囧了囧,跑走:“我去去就回。”
身后,是皇甫煜忍俊不禁的喷笑声……
不管小灰兔是不是“间谍”,萧如玥还是抱着它进了大毡房,因为皇甫煜虽然知道得不清楚,但确实是知道她和左乐之都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更没别的什么好隐瞒他的了。
倒是,那只小灰兔挺惹混蛋爹的眼……
“这是王爷赏赐的宠物。”萧如玥脸不红气不喘道,还轻轻的揉了揉那兔子的脑袋。
萧云轩好像没听到一样,但也随后开了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也按你的要求办了,但,似乎跑掉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