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大，我的容身之地却只有片土，不是我走不出这里，只是那个人困住了我的心，令我不想走出这里，就这么卑微而羞耻地活着，有时感慨自己为何如此作贱自己？可当真要离开，又狠不下心，对他，始终还抱着那么一线希翼。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深，月亮也疲惫得躲进云层休息了，冷风吹在面孔上，有刀割的疼痛，我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站在窗口一直未动，这许久了，我感觉自己快凝结成“望夫石”，王不会在“涟心苑”过整夜，最迟会在凌晨曙光破晓的那一刻赶回来，他不想让任何知道何婕妤的存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个女人，令我又心痛又心疼。

为了保护那个女人，他可以不择手段，他可以心狠手辣，他可以众叛亲离，他可以如此残忍地将我推上后宫的顶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看着我在浪尖颠簸而不闻不问。

听说琳贵妃暗地里处置了那两个宫女，就因她们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能真正藏住秘密，可依然有人孜孜不倦地排除万难，企图掩耳盗铃，可悲的是我，明明可以阻止她，可是我的私心确让我只是言不由衷地劝说了一两句，并没有强烈阻止她的意思。

昨日明月随手放在桌上的盆景，回头时已不见，责问下去，无人知晓。

在这个黑暗的，人吃人的漩涡中，善良就是那把割伤自己的刀。

接风宴一直张灯结彩地闹腾到子时才消停下来，众臣、嫔妃们都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回去了，王很自然地钦点我为他侍寝，明明瞧见他满眼血丝，一脸倦容，以为他会倒头大睡的，没想到……他还是去找她了……还是去了……

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我浑身一个激灵，难道是刺客？忍不住背脊发寒，还是窃贼？忙要关上窗户，倏地，一只大手猛然按住窗框，“彭——”一声砸在墙壁上，黑影扑向我，由于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瞧清他的面目，只觉着面熟，我本能地想呼救，嘴却在下一秒被人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我试图挣扎，可惜来人力气太大，死死困住我，令我无法动弹！

“别动！”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是王。

我这才停止挣扎，有些奇怪，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房中烛火燃灭，我只能借着稀薄的月色瞧见他阴霾的脸，那个一贯翩翩风采的王此刻步履蹒跚，浑身充满一股呛人的酒气，在月色中，他眯着迷醉的眼神散漫地看我，眼底的怒火尚未消弭，双臂依然环抱在我胸前，我回眸看他，眸底因突然见到他而燃起惊喜的神采，窗外有寒冷的风吹进来，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手脚发热，脸儿滚烫，那风不经意吹皱我的衣袂，吹乱我的青丝，轻轻拂上他的面颊，舞动间，荡起阵阵沁香，王闭目俯身，凑近我颈项，深吸了一口，那一口仿佛连我整个心都吸了过去，紧紧卡在喉咙间，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我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相信，王会对我做出如此亲近的动作！这里没有旁人，他无需做戏，那么此刻的他是否源自真心？是否源自心动？

是吗？会吗？

我的心跳又乱了规律。

月色皓洁的窗棂下，一对男女，男人身着暗灰色的锦袍，低调而内敛，却丝毫不能掩去他的高贵和淡泊，女人身着单薄的绢白衬裙，简洁大方，被风吹过，隐隐显现出曼妙的蒲柳之姿，她唇角带着羞涩的笑容，一脸深情，一脸温柔地望着对面的男子，两人相拥而立，是如此挈合，如此般配。

王将脸埋在我的颈项间，轻浅的呼吸有些微急促，仿佛还未从一场浩劫里逃脱出来，鼻息喷出的热气在我颈口荡漾，荡起阵阵涟漪，阵阵酒香，我的心跳越撞越快，他仿佛喜欢上这种纠缠，将脸越埋越深，还如孩子般轻轻蹭着，蹭得我的心坎阵阵酥麻，腿脚发软，快要站立不住，他及时伸手挽住我的腰身，扣紧，掌心牢牢贴在我的后腰，炙热的气息自他掌心传遍我的全身，我感觉到了体内潜藏的火苗一点点被点燃，烧得我心坎隐隐揪疼。

王……王……王……我的王……

心中深叹，一遍遍低唤着他的名字。

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定不知道。

因为，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毫无知觉，听说醉了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我想王所有的亲密举动应该与感情无关，只是荷尔蒙分泌过盛产生的身体冲动……

心，在坠落，坠落，坠入无底的深渊，没有幸福，没有痛苦，只有空洞，可是，手臂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他，如果只有在他烂醉，分不清谁谁谁的情况下才能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么即使是施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爱得卑微而无知。

正当我陷在快乐与痛苦的漩涡中无法自拔时，王的下一个动作却令我所有的快乐与痛苦瞬间消失，脑中“轰——”地炸开，仿佛雪崩一般眼前只剩白茫一片，看不见天地，看不见前方，心跳停止呼吸，他温热略带潮湿的唇覆上我的唇，双唇温柔而无声的碰触，却仿佛一道骇人的雷声响在我耳畔，令我有不足三秒的耳鸣、眩晕！

他的吻带着浓郁的酒香迷醉了我，承接着他浩瀚如潮水的吻，我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带着些羞怯和手忙脚乱，他的动作由温柔逐渐粗暴起来，大手用力扯破我身上单薄的衬裙，光洁的肌肤呈现在空气中，窗棂未闭合，冷风吹在身上令我禁不住颤栗，忍不住伸手抱紧他的腰身，贴近他结实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刚刚未留意到他的衣襟早已被酒湿透，很浓很浓的酒气，我记得王在接风宴上并没有多喝，难道是在“涟心苑”喝高了？

看得出，王不开心，很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呢？

忽地，王将我整个打横抱起，笔直地走向龙床，虽然步履依然蹒跚，可手臂却稳稳地抱着我，将我放在床上的动作也异常轻柔而小心，仿佛怕碰坏了我一般，他的眼眸不似往日的沉静而冷漠，带着迷醉，带着恍惚，甚至带着柔柔的笑意凝视着我，仿佛我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至宝，一生的至宝。

在这样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仿佛装上了洁白的双翼，轻轻地，无声地飞到了天堂。

他低头吻我，一寸一寸掠过我的肌肤，那些曾被他鞭打过的身体，此刻被他火热的唇一一掠过，我幸福地颤抖，早已忘记曾经有过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苦，此刻的他，不管出自真心还是无意，我都甘愿献上我自己，无所求。

王在低喃着什么，我没有听清。

替他宽衣解带，他的体温高得异常，我没有留意，金色幔帘放下，遮去夜色，挡住冷风，宽敞的龙床上热浪汹涌，王趴在我身上，滚烫的身体灼烧着我，令我的身体也寸寸火热，只是情迷陶醉中的我并未注意到王苍白的面色和发青的唇瓣。

感觉到王身体反应，却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王只是不停地亲吻着我，双唇比身体更烫，他含糊地低唤着什么，我凑耳去听，可是，他念得太含糊，我只能确定他是在重复一个字，只是一个字，却反反复复念了很多次。

王……

我的王……

我想让他真正成为我的王……

我想要我们结合，再不分离……

我尝试着回应他的吻，凑唇一一吻过他的额角、眼睑、眉峰、唇畔、喉结、锁骨，甚至胸膛，大胆地环抱住他的腰身，弓起身靠近他……这是我对王做过最大胆的行为，也唯有在他醉酒的时候才敢如此。

王却似没了反应，头埋在我的胸口处一动不动。

我静静等了片刻，他还是未动，我试探性地推了推他，依然不动，我这才注意到他既然睡着了，我微微苦笑，有种严重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原来我对他来说如此没有吸引力，可是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无声地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不管我是怎么义无反顾的爱他，我还是渴望我爱的男人是真切地想要我，而不是糊里糊涂用来发泄的工具。

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就连睡着也紧蹙眉头，眉宇间的乌云散之不去，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不开心，手指一寸寸掠过他完美的轮廓，抚上他蹙起的眉头，一遍遍地抚平，希望能抚去他心中的烦恼，我轻叹，“昊天，知道吗？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可是不要不开心好吗？你不开心我就会好难过，看着你不开心却无能为力，我会更难过……”我自顾自的说话，反正沉睡中的他也听不到，只有这一刻我才敢毫无保留地道出心中的情意，可是，我并未注意到王狭长而浓密地睫毛不经意颤抖了两下，眉头蹙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