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忙站起身,识趣地退了出去。
“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赶紧说!”在她对面坐下,我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口吻中透着不耐,“我不喜欢兜来兜去!”
“好,明人不说暗话!”蔷贵人眼前一亮,含笑凝视着我,突然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装病一个月,一个月就够了,我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它会成为你的护身符或是催命符,单看你如何利用!”
“什么秘密?”我眸子轻眯,“关于那对镯子么?”
“对,关于那对镯子!”蔷贵人对我神秘一笑,水眸直直望进我眼底,缓缓道,“而且,我敢肯定,你对我撒谎了……”
“撒谎?”我有些茫然道,“撒什么慌?我需要对你撒谎么?”
“你说你的镯子磕坏了,我敢肯定,并没有。”
“是没有。”我坦然承认,“你如何知晓?明月说的么?”
蔷贵人轻摇螓首,笑道,“没有,那丫头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她不仅守口如瓶还企图套我的话呢……”
“哦?”我轻轻松了口气,“那你如何知晓?”
蔷贵人挑眉沉思片刻,唇角始终带着一抹诡秘的笑,“这,也是秘密!”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站起身来,对我优雅地欠欠身,“时辰不早了,娘娘好好考虑一下妾身的话,妾身保证娘娘不会后悔这笔交易,娘娘最近风头太盛,又惹得太后不悦,娘娘也是该避避了,休息一个月对娘娘来说,是一个缓冲期,等太后气消了也不会过多为难娘娘,而且还能得到一个攸关皇室的重大秘密,对娘娘来说可谓百利而无一害,娘娘考虑清楚了尽早来找妾身!妾身告退!”
她说得不无道理,我是该避避风头了。
我沉吟片刻,才道,“给我三日。”
“好,一言为定!”蔷贵人又流露出一贯迷人而自信的笑靥,仿佛我的妥协也是她意料之事,这点令我相当不悦,不过我忍住,没有溢于言表,而是含笑着送她出门,蔷贵人走出十尺外,我才刚转身回房,便撞见自阴暗出走出来的吴公公,这次吃惊不小,紧忙问,“吴公公,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是该侍候在王的身边吗?
“奴才来好一会儿了,方才见娘娘有客人在,不方便现身,料想娘娘定然要送客,便在此处等候娘娘!”吴公公恭敬地回道。
我四下看了看,“此处无旁人,这么晚还赶过来,公公是有什么急事么?”
“王上他……”公公话未说完,我便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王上他怎么了?”
“唉……”吴公公重重叹了口气,“王上他又喝醉了,一直咳嗽不止,他那个身体哪能喝酒?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吴公公絮絮叨叨地跟我抱怨了一大堆,连声叹息着,“娘娘啊,王上现在孤身一人怪可怜的,还是您去瞧瞧他吧。”
“我们这就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
“娘娘衣着单薄,要不要加件衣裳再去?”吴公公见我未穿外裙,只着简单的衬衣,忍不住关心道。
“不打紧,我不冷,吴公公,我们走吧。”我有些心急如焚,王现在身体虚弱,可经不起折腾了,如此喝酒,简直是自残,我深叹,他为何要这般傻?却不知道我自己跟他一样傻……
“娘娘……”明月自殿内奔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件宽松的裘袄保住我纤细的身体,“娘娘好歹加件衣裳,冻坏了如何是好?”
“谢谢你……”我心头暖暖的,有人关心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忍不住伸手揉揉明月额前的发,微笑道,“丫头早点睡,别守夜了。”
“谢娘娘。”明月欢喜地送了我们一段路,才转身回去。
夜色清透,长长的宫墙深而远,宫灯玲珑而孤单,窈窕的身姿在寒风中摇曳,照亮些许前行的道路,我们一路闷头走,并没有坐轿,因为今晚王并未钦点任何宫妃侍寝,所以去“元乾宫”一行还是隐秘些为佳。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我们终于走到了“元乾宫”,吴公公为我开了一个小侧门,示意我从这里进去,我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入内殿,吴公公在我身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内殿燃着数只小臂粗的蜡烛,烛光跳跃,让我眼前变得愈发不真实起来,空气中尽是酒精残留下来的余香,我刚走两步便被绊倒,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时才看清殿内的家具器皿都被砸得稀巴烂,屋中已是一片废墟,而我仔细寻找才看到了那堆废墟中躺着一个人,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手中还死握着一个酒壶不放,绕过一堆七零八落的杂物,我来到他身边。
吃力地拖起他沉重的身体,王的身上湿透了,不知是酒还是汗,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挪到最近的一张檀木椅上,椅子的一边扶手已经支离出去,我便将他的身体靠在另一边扶手,他瘫软地像一团泥巴,可是,我欲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却怎么也取不出来。
取来清水和干净的毛巾,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污垢,将散乱的青丝梳理好,再取来一条厚实的毛毯将他盖好,然后像个陀螺般在屋中不停转,收拾着一室的残骸,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直弯着腰收拾地面,突然旁边烛台上的一只蜡烛此时燃尽,光焰湮灭,一缕青烟如游丝般弱弱浮起,我的眼前瞬间失去了光明,我正待起身去寻只新烛换上,却发现身边又突然明亮起来,错愕地抬起头,却发现闪烁冷焰的烛光里有一双含着三分猜夺的目光静静凝视着我,直欲望进我的心底,我心头一惊,手中破损的瓷器“哐——”一声再度落到地上,这不就是方才还酩酊大醉的王吗?他何时醒来的?
见我呆呆地看着他,王仰头又灌了一口冷酒,转身坐回椅中。
他行走虽踉跄,却还识得方向,看来还是有几分意识的……我轻轻舒了口气,没有不省人事就好……低下头,继续收拾地上的残局。
上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笑,微讽,“本王发现你很喜欢……干下人的活儿……”一句话方说完,便连连咳嗽了好几下。
我有些窘迫,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便没有作声,低头继续捡破损的器皿。
好久了,他都没有再说话,我回头看去,王已经睡着了,原本遮盖在身上的毯子滚落在地,我忍不住起身为他重新盖好,却震惊地发现他闭着的眸子有两线歪歪扭扭的清泪如蚯蚓般顺着脸庞滑落,我的心“咯噔”一声重重落地,狠狠砸碎,仿佛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却发现手腕被他握紧,死紧死紧,如他抓着那酒壶般用力,仿佛抓住的不是手腕,而是救命草。
“留下……”良久,王吐出两个字。
我没有挣扎,却也不甘心就此屈服,他定然当我是何清涟了,下意识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担心是否在他伤口撒盐,是否戳伤了他,我只知道我的妒嫉有如毒蛇吞噬着我心,让我疼,让我痛,让我想咬人,“妾身不是何婕妤!”声音虽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一字不落。
王静静地沉默,沉默,沉默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他又睡着了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分辨不出,他说,“本王知道,你是白笑晚,不是何清涟,我知道……”他的声音嘶哑得近乎耳语,可是落在我耳中,却如雷般震耳欲聋,终于有那么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女人的替身,欣喜的同时,我感觉到了凄凉,做了这么久以来的替身,我受的委屈从来无能能懂,大家只会嘲笑我的愚昧,却不知我的隐忍,我的深情总有一天会有所回报,就算回报的不是同等的爱,又如何?至少,我走近了王的心。
他的幸福,由我守护。
王说他知道,说他知道我是白笑晚,不是何清涟,在他酒醉的这一刻,他依然记得我是白笑晚……鼻端微酸,有类似眼泪的液体鼓胀在眼泡中,然后滚落。
王拉我坐在他腿上,修长的手臂亲昵地搂着我的腰身,将我贴向他,紧紧贴近,靠在我身上,他将脸埋在我的掖间便不动了,我僵直着身体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很久过后,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臂环住我的腰身,两只手臂同时施力,将我瞬间扯进他怀中,我的心跳漏跳了半拍,旋即跳得更快,僵硬地趴在他怀中,我感觉到呼吸不畅,却不敢挣扎,只能任由他紧紧地抱着我,也许是因为抱得太紧的缘故,我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而王就像个惧怕寒冷的孩子渴及着来自我身上的温暖,深深沉醉,深深渴望,所以不断拉近,抱紧,直到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