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手……”我感觉眼前有金星闪烁,忍不住挣扎道。
王却不理会,只是紧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襟口。
我还欲挣扎时,却感觉胸口一热,湿湿的热,心头一紧,莫不是王又哭了?悬在半空中欲推开他的手此时却软软地搭上了他的肩,轻轻俯拍着,看王哭得如此伤心,我忍不住阵阵心疼,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去救另一个男人,任何人都会崩溃。
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了下来,我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拥住王的肩头,给他支持,给他力量,一如当年对齐昊天,也是如此。
令我琢磨不透的是那个叫何清涟的女人,人说,虎毒不食子,她是一个母亲,如何忍心那般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她太在乎何清然,还是因为她压根不想要王的孩子?
也许都有吧。
这是第一次,王在我面前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像个孩子一般躺在我怀中流泪,也许在这个时刻,无论谁出现在这儿王都会抓住不放,但是,偏偏这个人是我。
从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庆幸陪在王身边的人是我。
我轻叹了口气,将下巴轻轻搁在王的头顶,这样拥抱着他的感觉真好,好得令我想痛哭流泪,可是,我笑了,幸福地笑了。
王沉默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动静,怕是睡去了,我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痴痴地看着他,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却丝毫不觉,直至几簇冷焰都燃到尽头,流着红泪扑哧着最后一点星火,然后湮灭,殿内只剩我方才点上的那只新烛,也已燃到近半,的殿内只有一小簇光明,烛光明灭不定地跳跃在王的面上,他安静得令人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突然淡青色的窗棂舞动了一下,我以为是窗户未关实,并未太过在意,而是琢磨着怎么将王扶上床躺好。
缓缓弯下腰身,我使尽全力才拖起王,尽量放轻动作,希望不要惊醒了他,吃力地环住他的腰身向龙床的方向挪去,眼看只差几步便到了,我一时心喜,并未注意到脚下的碎瓷器,猛地踩下去,锋利的瓷片刺入脚底心,我惊痛出声,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王沉重的身体压在我身上,他有些不安分地嘟嚷了两句,然后又没了声音,他的身体重重压着我,令我喘不过气来,那锋利的瓷片还扎在脚底心,我痛得冷汗直冒,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王睡得如死猪一般,我好不容易才自他身下挣脱出来,我伸手探到脚底心的瓷片,吸一口气,紧咬贝齿,狠一狠心猛地拔出瓷片,心头痛得抽搐了起来,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际的汗珠顺着眼睑滚落,我定了定神,待脚底的痛感缓解了些许后才再度爬起身,艰难地拉起地上不省人事的王,向龙床的方向继续挪去,只是每走一步,脚底心便仿如被锥子锥过一般的痛彻心肺,这不禁令我联想到一个凄美的童话故事,小美人鱼为了见到心爱的王子,不顾一切向巫婆换得一双人腿,她不仅不能说话,而且每走一步都会剧烈地痛,可为了讨王子的欢心,她却忍痛为王子翩翩起舞,我可以想象跳舞的她笑得多么温柔,多么美丽,可是,谁知道她也许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了?
或许爱情就该是一边痛着一边快乐。
尽管那爱情也许只是小美人鱼一个人的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可那又如何?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正如小美人鱼不在乎姐妹的眼光,我亦不在乎其他嫔妃的眼光,我们觉得值便值。
就差一步就要触到龙床的边沿,就在此刻,最后一只蜡烛燃尽,发出轻轻“呲——”一声,然后熄灭,眼前瞬间失去光明,黑暗铺天盖地的包围了整个大殿,也包围了王和我,那一刹那,我隐约听到来自窗棂处的动静,目光看过去,淡青色的幔帘尊贵华丽,水亮的月色透进来,映照在密实的窗户上,外头的风是不可能吹进来的,那么窗棂为何会动?
心头发毛,有种不好的感觉袭上来,我刚想唤吴公公,却又怕打草惊蛇了,正在犹豫之际,突然一道耀眼的光华仿若淬了毒的黑夜精灵,带着致命的冷和锐破空而入,照亮了整个内殿,也照亮黑衣男子充满杀气的眼,直直逼视向我,那一剑凌厉无比,我来不及尖叫,只能呆呆地看着它向我劈头而来——
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扯开,我重重跌落在地,险险躲开那致命的一剑,利剑的剑锋划过地面,华美的地毯被一分为二,翻卷开去,黑衣人一剑未中,一个跃身,紧接着刺出第二剑,而这一剑却不再刺向我,而是刺向我的身侧!
王!
我猛然意识到黑衣人真正欲杀之人是王!
“不——”我惊呼出声,本能地扑向身后,王此刻醉得不省人事,一定毫无反击之力,哪经得起如此凌厉的身手?吴公公哪里去了?守夜的侍卫哪里去了?我焦急地想,却猛地扑了个空,心头正诧异之际,却见黑暗中两个交手的身影,刚刚还昏迷如一滩烂泥的王此刻生龙活虎,身手利落而矫健,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王的身手,虽然此刻他赤手空拳,被黑衣人逼得节节后退,却依然显得游刃有余,两人一路打到龙床上,王一个利落的翻滚,滚至龙床的内侧,在黑衣人凌厉的剑锋再度风卷过来时,王一把抽出墙壁上的宝剑迎了上去,金属相击,发出一声刺耳的“铮——”,利刃交加,黑暗中,两条鬼魅的身影激烈地打斗,原本就已凌乱不堪的房间越发狼狈,我立于一旁,紧张地观战,每次当黑衣人的剑险些刺中王的时候,我都吓得一身冷汗,只一会儿功夫,我的脊背已经湿透。
“来人啊——”我紧忙冲了出去,扯开嗓门喊,“抓刺客!抓刺客!”
可是殿外寂静得可怕,毫无人气,一批宫女、太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在四周转了几圈也未见着半个人影,心急如焚却又不放心王,想了想,还是回去了。
殿内二人的激烈打斗已经持续了半柱香还未分出胜负,王渐渐体力不支了,毕竟之前身体未痊愈,方才又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无法剧烈运动,此番拼搏早已耗尽了王的全部体力,他腿脚蹒跚,动作迟缓,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有好几次,黑衣人锋利的剑锋都险险地擦过他的身体,戳破袖子或是刺穿衣摆,王的面色越来越差,大汗淋漓,我焦急地看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第一次,我体会到无能为力的绝望,恨自己不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侠,突然看到身侧的桌上有个燃尽烛油的烛台,锋利的烛尖好似一把利剑,我抓起它握在手中,凝视着它,我感觉自己瞬间成了一个勇士,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看王被逼到角落,黑衣人的剑劈向王的面门时,我已经顾不得犹豫了,飞奔过去,高高举起手中的烛台狠狠刺向黑衣人——
一道刺目的白光照亮我的脸庞,随即,撕心裂肺的剧痛划破我的身体,我被抛了出去,手中的烛台呈自由抛物线飞了出去,身体坠向后方,然后狠狠砸到地面上,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被撞飞,已经感觉不到它是否还在我体内。
明明知道此举很傻,以卵击石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可是我并不后悔……身体坠落的那一刻,我想,如果让我这一刻死去多好,或许我还可以穿越回去,或许我还能再见到齐昊天,只是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也跟我一样艰辛?
齐昊天……齐昊天……
王……王……
昊天……昊天……
也许,他们都不该属于我。
如果那是命运的安排,那我是否该继续执迷不悟?
放手是痛苦,也是解脱。
解脱……
我需要解脱么?
呵,我需要解脱,需要解脱,需要……解脱。
这个梦很长,很长,长长的走廊,有人在身后追我,我很害怕,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敢回头去看,只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人的手就快抓到我的肩,我尖叫着跑得更快,身后的脚步声又远去了,我刚喘口气,后面的脚步声又近了,就这样,我不停地奔跑,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还在跑,深怕一停下,就会被身后的神秘人抓住,长廊的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我已经无路可逃,顾不得犹豫,纵身跃入湖中,彻骨冰寒的水瞬间将我包围,就在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向宛——”
谁?谁在叫我?是齐昊天吗?
一直占着白笑晚的身子,让我险些忘记原来我叫向宛,有个温暖的家庭,深爱我的男友,不,是未婚夫,有多久没有见到他?是半年,一年,还是前世今生?方才是他在唤我吗?可那并不是他的声音……